刘峙和蒋鼎文一脸索然地走出模范营驻地华林书院,在一群副官警卫的簇拥下驱马走过满是弹痕的大桥。躺在病床上的安毅一直没有醒来,刘峙和蒋鼎文也没能和安毅说句话,只能在细细询问陪伴在安毅身边的医官老马之后悄悄退出,心头的愧疚和哀叹,使得两人返回的路上一句话也没有。
进入重兵把守的南城门,战马的铁蹄敲打在街心的石板路面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蒋鼎文看到一家小酒店昏黄的光线洒出半闭的大门,向刘峙建议进去喝一杯。
心情沉重的刘峙欣然同意,这位不苟言笑的虎将同样需要疏解心中的沉重压力。
第一天恢复开业的老板战战兢兢接待两位革命军将军和他们的一群侍卫,叫来刚哄完孩子睡觉的婆娘一起忙碌起来,领着两位将军登上十五平米方左右的小阁楼,点上两根大蜡烛很快送上两碟小菜、一壶茶和一壶本地佳酿。
蒋鼎文接过酒壶,吩咐老板下去忙,推开挡在面前的茶壶,给刘峙斟满一杯酒,自己也斟满,提起酒杯双双轻碰一饮而尽,放下小杯边续酒边叹了口气,一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经扶兄,我们这些人对小毅是否太不公平了?”
刘峙苦笑一下:“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几个主力团一直在打模范营的主意,想拆散的有之,想一口并吞的有之,就是不愿自己动手培养自己的尖兵,小毅要是没有校长亲封的‘全军模范营’这块挡箭牌,恐怕早就被分拆得七零八落了。我知道某些人还越过我这一层,直接走王副军长的关系来个软硬兼施,最终目的是将小毅的模范营收为己有,一师那几个人更加过分,不止一次去找校长请求把模范营调到一师,好在校长目光如炬坚持原则,那些人才没能如愿。
今天看到小毅这样,我心里很难受,平曰看他嘻嘻哈哈百无顾忌,一到关键时刻就表现出识大体、顾大局的宽阔胸襟,有胆有谋爱兵如子,说出的话实实在在感人至深,让谁也没有脾气。唉,我感觉到小毅已经猜测到其中的微妙关系,来了个坦然面对、以退为进,一下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决心巧妙地告诉所有人,年纪轻轻就有这份练达、这份城府,实在超出我的预料,今晚恐怕参加会议的弟兄们都睡不着觉了!”
两人再碰一杯,一饮而尽,蒋鼎文长长地舒了口气:“别说那几个弟兄,老子何尝不是这样?从北伐开始老子一直想把小毅拉到身边,有这样一位心计百出、什么仗都能打的小弟还担心什么?但是我没那几个做得如此赤裸裸的,而是想等扩军之时把小毅弄到手下做个主力团长,利己利人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放屁!还好意思说利己利人,你这个想法首先就损害了我。”两杯佳酿下肚,刘峙也放开了,一句话说完两人同时笑了。
蒋鼎文收起了笑容,挥挥手让上菜的老板退下,颇为感慨地说道:“小毅诚挚宽宏讨人喜欢,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只有付出绝无亏欠,但他又是个非常歼诈狡猾的家伙,打仗和做生意一样出色,特别是昨天的攻城战,老子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小子会这么狠,以前他打仗全是以智取胜谋定后动,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可昨天的硬仗他的表现截然不同,义无反顾一往无前,让我看到他极其冷血的一面,不但他够狠,手下一群弟兄个个敢打敢拼如狼似虎的,看得一群主力团主官胆战心惊,自叹弗如。”
刘峙点点头:“他昨天是被激怒了,上午和我在一起督战,眼睁睁看着文思进(文志文)把他的老底子三连耗去了三分之一,他心疼啊!
文思进和李吉甫(李延年)几个都是他一期的学长,彼此间虽然交情不深,但关系一直不错,所以他咬牙忍着,为此我还旁敲侧击地开导他,他也很快平静下来。后来转移到你指挥的北面战场,到了指挥所我没见他人影还奇怪,一个小时之后他上来,之后说出妙计,你和月祥(徐庭瑶)都在。当时不知你们两个注意没有,小毅左肩的旧伤口渗出血斑,远远就闻到浑身的血腥味,尽管说话的语气还是不紧不慢的,可他两只眼睛红得吓人,后来我问过四团的人才知道,他的二连在候龙渡飞浮桥死伤过半,不少尸首无法找寻,他就在那时发怒了,单手挥铲埋掉个排长就被手下强行劝住,他当即命令二连幸存下来的几十个弟兄加固浮桥,这才来向我们几个献计。
我也是了解完所有情况才知道,这家伙早已有了用汽车蒙上厚棉被浇水湿透、再架设机枪倒退攻城这一迅速而狠准的奇计,经他一弄,简简单单的卡车变成了铁甲车一般的攻城利器,效果惊人。之前他之所以不说,我估计是他不愿出现更大的伤亡,可一旦他手下弟兄的死刺激到他,他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由此可见,小毅的复仇心理非同一般,只要伤害到他的利益,他就会不择手段疯狂报复,这样的人非常可怕,估计各级主官都清楚地体会到了,所以今天在会上谁也不敢说一句得罪他的话,只有你敢说狠话,还好,小毅心胸宽识大体,我很欣慰。”
“今天别看我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我也担心他发火,所以才特意安排他坐我旁边的,毕竟我和他的私交很好,我说出的话他从没有违背过,否则也只有你的威严能够镇住他,但你出面不合适,我看着他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