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2 / 2)

清楚的重物倒地声!

牧碧微怔了一怔,方听聂元生缓缓道:“我方才随手将外袍解在了外头。”

“我本想着设法诓她过来再动手。”牧碧微从已经破出一个窟窿的屏风上张望了下,看着外头穆氏的尸体,并不惧怕,反而冷笑连连,“因当年进宫时,在绮兰殿里的教训,我沐浴的时候,除了阿善或挽袂,向来不许旁人在的,就是事后收拾,也有阿善看着,旁人都不许靠近,从她进来我就觉得不对!”

说着,她俯身抓起榻下的衣物,正色道:“你先走吧,我这就出去看看,阿善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聂元生接过自己的中衣却没有立刻穿戴,而是笑了笑:“莫急,我来时绝对不曾被发现到了此处,我看这宫人独自进来也是因为没把握,不然叫上一群人冲进来,就算全杀了,消息到底也封不住。”

“枉我自诩治宫严谨,却不想……嘿!”牧碧微脸色阴沉,她心里恼得紧——若是旁人进来,她也未必会如此生气,毕竟她进宫仓促,除了阿善外一个从前的旧人都没带,就是挽袂、葛诺等人,也只比挽襟、挽裳早伺候她不到一年罢了,这样短短辰光里调教出来的心腹,偶然看走了眼并不奇怪。

但这穆氏,却是念着姜真珠之死,并西平公主之面,这才特特保了她下来,不想穆氏前次挑唆着西平公主多心不说,现在竟然还做起了刺探自己的事情来!

牧碧微深恨穆氏不知好歹,又想到阿善本该守在外面,不使任何人靠近,怎么还叫这穆氏闯了进来不说,更在室中转了一圈才要离开?

聂元生看她脸色也晓得她心情这会很不好,他随意披了中衣,散着长发走了出去,不多时却是抱着沐浴前阿善取来的衣物回到榻上,笑着道:“这也是件好事,你究竟进宫日子短,内司那边就是雷墨也才接过手来,改日叫他把你宫里这些人的经历都查一查,届时给你送上一份,你也好心里有个底,不然这宫人继续隐藏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做下事来?”

牧碧微被他说得冷静了些,又见聂元生拿着亵衣在自己身上比划,他指节修长,指缝之间兀自有一抹朱砂的痕迹,然而比划的姿势却极为笨拙,不觉扑哧一笑,自己接过,嗔道:“连衣服也不会穿?”

“多替你穿几次,我便会了。”聂元生一本正经的说道,“嗯?我瞧你穿的也不难……我试试?”说话之间便动上了手。

牧碧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啪的一下打开了他,白眼低声训斥道:“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左右这宫里的井也不加盖子,更偏远些的地方,平常从未有人过去。”聂元生并不紧张,淡淡的笑了笑,“依你手段,想来即使知道今日之事,敢生这个异心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都没了换批人就是。”

“若是晓得就好了。”牧碧微蹙起眉,一边随手从榻上摸到了一支长簪胡乱绾起发,一面冷笑着道,“承光殿上上下下的宫人,我就要了这一个穆氏。”她用力将长簪插入发底,聂元生伸手将散下来的一缕略短的碎发替她别至耳后,又取过了外袍来替她穿了——这个却简单,道:“你是疑心她过来反而带坏了你这里本来的人?”

牧碧微摇头:“谁晓得是谁带坏了谁?我想姜氏生前很是信任倚重这穆氏,那么她对姜氏留下的西平公主总该有几分忠心,想要西平好,我就不能倒,这个道理穆氏不该糊涂到了想不明白的地步——再说,前几日死在永巷的那一个林氏你晓得了罢?自我到这长锦宫起对这里的宫嫔一向就留意着,一直到了去年唐氏才派了人来哄着她呢!你方才说的是极,我就吃亏在进宫日子短,身边也没个在宫里日子待得久又可心的人,想打探些陈年旧事,尤其是几个宫人的经历也不容易!”

顿了一顿,她任凭聂元生替自己系上衣带,恨道,“穆氏一直担心我将来有了亲生骨肉会亏待了西平,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本想着不叫她再服侍西平就是,她到底是做过青衣的人,论场面见识比挽袂她们几个强得多,就说对宫里许多事情上的熟悉连阿善也是没法比的……我不信她今儿闯进来没个人撺掇!”

“能撺掇她可不是寻常宫人了。”聂元生点了点头,这会牧碧微已经穿戴完毕,他还是只着了中衣,只是说话的光景,他手脚利落,几下就将外袍穿起,束好腰带,又拿过旁边的玉簪攒好了发,几乎是几息之间就恢复了风姿翩然的模样,慢条斯理的挂着香囊,道,“我陪你看看。”

牧碧微失笑道:“你怎么陪?我这会可不只是要出去问阿善,也要问挽袂她们……”

“你去问便是。”聂元生微哂道,“除了阿善,她们又怎么知道我在?”说话间又替她将衣襟拢了拢,牧碧微醒悟过来他的意思,斜睨他一眼,嗔道:“别处可有什么?”

“无妨了。”聂元生仔细打量她一番,点了点头。

第六十一章 同伙

澄练殿里给牧碧微陪夜一向是阿善的差使,姬深留宿的时候才会加人伺候,似今晚挽字辈的大宫女也都去睡下了,这么仓促被叫醒,召集到了后殿,都是摸不着头脑。

却见殿中灯火通明,牧碧微穿着一身常服,鬓发微蓬,似乎也是才起身的样子,正皱着眉坐在上首,阿善低头侍立在旁,背着光看不清脸色。

挽袂与挽襟对望一眼,上前开口道:“娘娘忽然召奴婢们前来,未知有何吩咐?”

“前几日本宫免了穆氏继续伺候玉桐,着你安排人盯着她,却不晓得她如今在什么地方?”牧碧微拨着腕上玉镯,不冷不热的问道。

挽袂一愣,道:“她……想来如今还在睡着罢?”

“睡着?”牧碧微冷笑了一声,反问道,“那么你来告诉本宫,几时她住的地方是本宫沐浴之处了?莫非本宫沐浴时用来休憩的那张锦榻竟拨给她用了吗?”

这话说着,挽襟和挽裳都吃了一惊,因管着厨房如今已经少到牧碧微跟前的挽衣亦诧异的张大了眼睛。

挽袂茫然道:“什么?”

“阿善。”牧碧微狠狠瞪了她们几眼,看向一旁的闵氏。

阿善心中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按着她们过来前约好的说法,解释道:“娘娘方才做了个噩梦因此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便着我打了水去浴房里擦洗下,不想中途遇见穆氏,她道自己睡不着恰好出来遇见,问是不是要帮手,娘娘允了,不想方才娘娘才解了衣裙,趁不提防的时候,穆氏竟执了娘娘发上的金钗,意图行刺娘娘!”

四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挽袂和挽襟齐声叫道:“娘娘可要紧?”

“哼!”牧碧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们一眼,阴着脸道,“若非水面上映出她的动作,本宫侥幸闪过……若说前几日她还看着玉桐时也就罢了,那会连本宫也没多想她,如今已经着你们盯仔细了,居然也容她做下这等事!当真是蠢不可及!”

四人闻言都跪了下去,也不敢叫冤枉,纷纷请罪。

阿善在旁道:“亏得娘娘在闺阁里时练过些武艺傍身,不然,这么个人,简直失心疯了一样,继续带着西平公主,可是要出大事的!娘娘早前亲耳听她对公主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儿,没得乱了公主心思,这才使她离了公主身边,又想着念在了已故姜娘娘的面子上,到底也要给穆氏留份体面,又担心她再带坏了公主,这才使你们盯紧一些,你们却也太过大意了点!”

因为此事是交代给了挽袂的,她如今吓得六神无主,语无伦次道:“奴婢今儿个傍晚,还到穆氏住的屋子外头借着请教针线的名义看过,她那时候正在屋子里绣着一件锦衣,奴婢和她说了几句闲话,问出那锦衣是要给公主殿下预备的……她还说打算趁着这几日娘娘没给她什么差使赶工做完,当时那衣服就差一双袖子上的花纹了……奴婢以为她今儿个夜里会连夜赶工,因此没有多想就走了。”

挽襟和挽袂是一起进宫的,多少亲近些,加上她原本在偏僻的兰林宫里做个粗使,能够一跃为宣徽近侍,固然是自己伶俐聪慧,却也和挽袂在中间的牵线不无关系,在这时候就不能不出来给挽袂佐证了:“回娘娘的话,奴婢与挽袂都是穆氏隔壁屋子里住的,傍晚时候挽袂去看过穆氏,奴婢后来打水的时候也看到穆氏屋子里吹熄了灯,道她是睡下了呢。”

“你们都是一等宫女,住的地方距离后殿不远,但与穆氏为邻,她出门你们竟也不知吗?”阿善斥责道。

两人又叩首请罪。

牧碧微仔细盘问半晌,到底也没问出什么来,脸色就很不好看了,这时候一并陪跪的挽裳叩了个头,问道:“娘娘,那么穆氏如今怎么样了?不知可否先问她一问?”

阿善代牧碧微答道:“那一个黑了心肝的东西,居然要对娘娘下毒手,亏得娘娘反应及时推了一把,倒把那金钗刺进了她心口去!如今已经死了!”

“啊!”四人都吃了一惊,待见阿善脸色不善的看着她们,这才警觉,并不敢流露出同情或惊惧之色,嗫喏不敢多言,上首牧碧微一一打量过来,也瞧不出谁可疑谁可信,心里对穆氏的闯入越发狐疑,就冷冷的道:“叫什么叫?一个背主的东西,咱们宫里是头一次处置么?”

她这么一说,众人免不了要想起林氏来,一时间都不敢说话了。

牧碧微究竟与聂元生相会过一场,这会也觉得有些疲惫了,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又都能彼此佐证方才都在后殿前头侧边的屋子里住着,压根不可能有人溜到后头浴房里去——虽然是大宫女,但挽字辈还是两人同住一屋,如今这满殿上下,能够单独住一屋的也就是阿善和穆氏,后头穆氏自然是沾了她曾为青衣又做过姜氏近侍的光,牧碧微原本指望她能够做个管事嬷嬷,便给了她优待,不想如今反而变成了麻烦。

她心头觉得一口气实在难出,皱眉半晌,到底吩咐四人先退下,阿善又叮嘱了不许多嘴,四人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也没敢提问是不是要去收拾尸体。

等四人都被打发了,阿善走到外头看了看,见旁边屋子里西平公主和陪夜的素丝素帛睡得极沉,折了回来,看牧碧微已经不在正堂,追进旁边白日里西平公主临窗描红的中间,刚好看到牧碧微抬脚进了寝殿最里间,她忙跟上去,见牧碧微一面走一面摘了钗环,埋怨道:“女郎太任性了!”

“你先别说我。”牧碧微在妆台边坐下,随手翻了把嵌宝金梳出来梳了几下长发,冷着脸问,“那穆氏到底是怎么进的浴房?你又是怎么看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