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如何能够同意?若当真依了他这么做,回头自己的颜面何存?
她哼了一声,眼眶迅速弥漫起了水雾,语气哀怨而委屈:“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妾身才进宣室殿,就听见了乐声,又问过外头说是两位美人在为陛下作舞,想着若是使人进来禀告,岂不是平白的扰了陛下的兴致?不想反而成了不是了!罢了罢了,陛下如今有了新人忘记旧人,妾身这会再到陛下面前来,也不过是平白的惹陛下生厌,就是再怎么小心也都是妾身不是,求陛下赐妾身三尺白绫还了这里的清净罢!”
姬深还没接话,小龚氏已经用力一推姬深的肩,怒道:“陛下就会偏心冷儿雪儿!她们说什么陛下都信,越发惯得她们胆子大了,这明摆着就是在污蔑宣徽娘娘!”
姬深虽然对牧碧微有些不悦,但见她一副受了天下委屈的样子,甚至连求赐白绫的话都说出来了,心头也是一软,忙转了态度笑着道:“你比她们先进宫两年了,怎么还是这样子爱使性.子?朕不过随口一问,竟就说到了白绫上面!气性竟这样的大。”
又安抚小龚氏,“冷儿雪儿才进宫不久,朕素喜她们本性清冷孤傲,你们都是朕之所爱,该和睦相处才是,何况冷儿雪儿也未必就是故意针对微娘,不过是她们本性如此罢了。”
他这边哄了牧碧微和小龚氏,冷儿和雪儿却不答应了,两人闻声就从内室里奔了出来,一个道:“陛下,这里是陛下安置之处,就是前朝左右丞相有急事入宫求见,也断然没有强闯的道理,宣徽娘娘进宫也有两年了,怎么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另一个道:“陛下仁慈,不与宣徽娘娘计较也还罢了,龚中使竟还帮着宣徽娘娘埋怨陛下,天下再也听不到比这更偏心的话了!”
“都给本宫闭了嘴!”牧碧微闻言,脸色就是一沉,冷声喝道!
她自幼被捧着长大,在宫闱里也做了两年主位,威仪已成,这么一喝,冷儿雪儿的唧唧喳喳告状顿时就是一顿,随即恼羞成怒,越发道:“陛下请看,当着陛下的面,宣徽娘娘也要这么呵斥妾身,背过身来,妾身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求陛下为妾身做主啊!”
小龚氏在旁边气得发抖,喝道:“宣徽娘娘不过着你们住嘴!她是正经六嫔之首,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区区散号罢了,就这样公然无礼污蔑起来了!安平王当真是好教养,怎么就教出你们这两个不知道规矩的东西!?”
“陛下,如今连龚中使也这样说妾身,偌大宫闱却无妾身姊妹的容身之处,求陛下将妾身姊妹送出宫去,免得碍了娘娘们的眼罢!”冷儿雪儿一听,立刻奔到姬深跟前,扯着他袖子又是摇又是拉,甚至还把头上钗环拔下,“陛下所赐之物咱们姐妹也不敢留了,不然哪天叫宣徽娘娘想了起来或者看到,妾身还有命在么?”
姬深面对尚未忘怀的旧爱与怀里娇媚可人的新欢,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头疼过,他待要呵斥哪一方,见不远处牧碧微风姿盈盈娇弱不堪一击,身边小龚氏年少俏丽一派天真,冷儿雪儿又是孤傲清冷……俱是他舍不得责备的,左思右想之下,被缠得没了办法,姬深索性怒斥一声:“都噤了声!”
牧碧微和小龚氏原本一个默默落泪凝望,一个眼含热泪愤慨,哭喊的却只得冷儿雪儿两人,被姬深这么一喝,两姐妹先是一呆,正当众人都以为她们会怯生生的安静下来,不想冷儿却是深吸了口气,激烈的喊了一声:“如今连陛下也帮着宣徽娘娘,不要咱们姐妹了,咱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一头就要向榻沿撞上去!
亏得姬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还没心疼的查看她是否受伤呢,另一个雪儿却也跳了起来,对着不远处的柱子撞过去,嘴里道:“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姬深慌得一把推开冷儿又上去抱住了雪儿,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朕还在这儿,谁敢委屈了你们?”
牧碧微眯了眯眼,抢在他发作自己之前过去跪倒于地,凄声道:“妾身知道妾身不该过来!玉桐今儿问起妾身,说父皇怎么多日没去看她,妾身与她说,陛下政事繁忙,但玉桐才向黄女史学了礼,正要演与陛下看,妾身不忍拂了她的兴致,这才答应代她过来看看陛下是否空暇,哪里晓得妾身竟这样不招陛下新宠的待见!”
说到这里,牧碧微却也不等姬深和小龚氏再说什么,猛然起了身,也不擦泪,就那么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滑到下颔滴落衣襟上,恨恨道:“往日陛下这儿只有龚中使的时候,妾身进来什么时候要过禀告?不想换了安平王进的两个美人倒是多出了这许多规矩!若是安平王当真重规矩也还罢了,那么当年执意要为庶女请封县主、置陛下于不义之地的又是谁呢?说起来当年妾身也不过是区区一个青衣罢了,这等大事哪里有妾身插话的余地?不过恰逢其会,被陛下带着一同去了和颐殿!
“妾身还记得那是妾身头一回觐见太后,心中不无紧张!亏得陛下在旁好言安慰,又执妾身之手携妾身入殿,才使妾身有所缓解!当日之情景如今妾身犹自历历在目,想来陛下却已经全然忘记了罢?只不过妾身不明白,安平王乃先帝嫡长子,又是陛下同母长兄,既然能够舍身相救陛下,想来已经将当年之事放下了,却怎么还要这样为难妾身?妾身莫非还有得罪安平王而不自知的地方么!”
说着也不等其他人搭话,愤然转身就向外走去,口中呜咽道:“妾身以后再不敢来了!”
语未毕,她步伐飞快,已经转出了屏风扬长而去!
姬深皱了下眉,方才被牧碧微一番长篇大论几次都没能打断的冷儿雪儿眼珠一转,又双双闹了起来:“陛下你看宣徽娘娘……”
“陛下要为咱们做主啊!”
“陛下……”
旁边小龚氏越看越听越怒,也没了继续留下争宠的心思,把袖子一甩,怒气冲冲的追着牧碧微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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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时,吾仿佛又想起了某两人……掩面,那不堪回首的攻讦……
第一百十一章 武力是王道(上)
牧碧微出了东暖阁,就擦去泪水,只是一张脸阴沉欲雨,方才没跟进去的阿善等都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娘娘?”
“先回澄练殿再说。”牧碧微简短的道,阿善见她这模样,就晓得里头定然是闹了一场,恐怕牧碧微还吃了亏,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一时间阿善的目光也凌厉了起来,快步跟上。
一行人匆匆沿着回廊向后宫而去,不想才过了一处中庭,迎面却有两人站在廊上说话,恰好挡住了路径。
牧碧微深吸了口气,待要呵斥身前之人让路,不想抬头一看,一人身长玉立、俊秀飞扬,正是聂元生,另一个着王服、顶金冠,却是她方才还提过的安平王!
见状,牧碧微眼中寒意更深,脚下步伐却缓了一缓,由快走变成了闲庭信步,到了近前,不冷不热的道:“两位,倒是巧啊!”
安平王乃是王爵,品级在宣徽之上,只是牧碧微本就与他隐隐间不对盘,加上方才还被冷美人和雪美人纠缠了一番,正是满心怒火,此刻自然也懒得给他行礼,瞥了眼安平王还略显苍白的脸色,不待他答话,便冷冷道:“除夕宴上,太后还提过安平王受伤甚重,要好生将养,说得陛下好生愧疚,不想如今才任左相,便立刻就能进宫了,原来这世上对大王来说最好的伤药与太医,到底还是不如左相之位呢!”
聂元生淡然一笑,似要为安平王解围,道:“宣徽娘娘莫要误会,安平王此来却是为了推辞左相之位的。”
“三召三辞的把戏!”牧碧微冷笑了一声,斜睨安平王道。
安平王到此刻才开口,他比姬深年长十岁,如今已至而立,容貌不及姬深,却也算一表人才,不紧不慢道:“历来后妃不得干政,牧宣徽方才的话逾越了!”
“历来庶女不得晋封县主。”牧碧微针锋相对道,“这天下能与本宫说规矩二字的人自然不是没有,可安平王也配吗?”
她这话说的直接而不客气,饶是安平王还端着王爵的架子,也不禁变了脸色,冷哼道:“牧宣徽似对孤极有意见?可是为了令尊未能居左相之位而陛下点了孤的缘故?却也大可不必!孤此来本为向陛下辞了此位,推荐令尊!”
“举荐人才自有官吏负责。”牧碧微斜睨着他,冷冷道,“安平王既然一意要辞位,却不知道还要如此多嘴多什么?就是这满宫里的妇人,似安平王这样多话的也没有几个!”
安平王脸色一红复一青,正要发作,哪知牧碧微的话却还没完,继续说道,“先帝赐封号安平,本宫却听说府上宠妾灭妻,不得安宁,世子都几次被赶回外祖家住,哪里来的太平?说起来安平王你送进宫来所谓给高尚书请罪的那对双生子,亦是一对祸害!本宫在想,是不是安平王见不得陛下六宫安宁,这是上赶着要送人进来扰了宫里的秩序呢?当年先帝与太后为你聘高家嫡长女为妻,还不够贤德吗?安平王自己宠那宝姬没了分寸,害起人来倒是利落!”
她这番话说的那是半点不留情面,连聂元生在旁也露出一丝异色,微笑着道:“宣徽娘娘何必与安平王计较?安平王既然送了人进宫,想来也是仔细挑过的。”
“可不是仔细挑选过的?”牧碧微冷笑,“寻常的女子想学到那份刁钻蛮横也不容易呢!亏得安平王仔细寻了出来!这份用心真真是不一般,本宫与几位主位,可都记下了!”
安平王这时候却恢复了平淡之色,淡淡的道:“女子戒妒,宣徽如今位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这气量却还跟不上位份,看来令尊多年驻边,到底失了对子女的教导!”
牧碧微却忽然跨前一步,凑到了安平王近前,低声道:“安平王如今居然还如此笃定吗?”
安平王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牧宣徽何意?”
牧碧微看了眼左右,阿善会意,低声吩咐几句,随行的侍从立刻散开,将附近的宣室侍者都赶了开去,安平王见她如此,不知为何,心里忽然觉得不妙,只是他自忖在宣室殿里,牧碧微一介妇人,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便冷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牧宣徽,到底想做什么?”
“事无不可对人言,这句话本宫却是喜欢。”牧碧微见附近已经都是自己的人了,点一点头,道,“方才本宫对安平王言语无状,想来安平王也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呵!”安平王一哂,正待说话,牧碧微却自己回答了:“无非是因为本宫今儿头一回求见陛下,却被陛下呵斥了!说起来自打本宫侍奉陛下起,还是头一回被这么扫了面子,却都是拜安平王送进宫的那对宝贝所赐!安平王你说,本宫若是没遇见你,也只能自己回澄练殿里生气去了,既然遇见了,若不也叫安平王不痛快一下,本宫岂非是傻了呆了?”
安平王淡然道:“孤还是那句话——宣徽太过狭隘妒忌,这不是宫妃应有的气度!说起来,宣徽当年才入宫闱还是宫奴,至今已经升到一宫主位,足见陛下对宣徽的厚爱,宣徽如今,未免太过贪心不足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