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再不成想竟还有这样的盛况,她从未出过京城,这些人也绝不是慕名而来,她自己知道没什么名头可言,怕是听见公主出巡,都来凑一凑热闹。
玲珑坊的歌姬都能假托身世,哄抬身价,还有王孙公子专为了名声而去,卫善这个真公主出行,怪道能有这许多人来给她进贡。
小顺子嘿嘿一笑,又说两件京中逸事给卫善解闷儿,说城里原选抓了许多娼门乐户,便是打着前朝末帝的名号,一说是宫中的妃嫔,一说是皇帝的女儿,还真有官员因此被讹了钱去,不敢报官,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沉香唬了脸啐他一口,不许他拿这些污话脏了卫善的耳朵,小顺子早已经摸明白了卫善绝不会因为这些生气,笑嘻嘻作势抽了自己两巴掌,提了衣角做优伶模样出去。
在永城里总共停留三日,太守夫人请卫善游园。
永城是个富庶之地,运河在此地分流,南下北上,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物产丰饶民人也多富裕,办县学州学便是此等富庶地方能挑出来的人才最多。
也因为富庶,城中便有两个园子是供民人进园赏玩的,年年上元花灯会三月牡丹会,收上三五文钱,可进园中游乐。
卫善本想拒了,想一想却依旧预备去赴宴,只吩咐了不许奢靡,只要简单备下些花酒供她一观便可,这大约就跟姑姑年年亲蚕是一个意思。
第二日从船上抬下卫善坐的辇来,一路抬到园前,吴三早早带人清过街市,永城人还是十多年前看过皇帝出巡,其时香花宝船仿佛仙舟,宫娥妃嫔绮丽其中,看过一回便能跟儿子孙子念叨许多年,还有就地被收入宫庭之中的美貌女子。
如今改朝换代,也已经十来年不曾见这样的盛况,纷纷趴涌到街头,想去看一看公主是什么模样,大辇过处人人下拜,卫善还从未见过这许多人,她坐在车辇之中,沉香侍候在身侧,半晌才道:“怪不得前朝末帝最爱出巡呢。”
若是皇帝坐在这辇中,只见眼前繁华,不想身后峰火,自然也觉得自己受万民拥戴,江山永固了。
卫善出游,吴三亲自带人守护,眼见街市上人多,带了两百人守护,园中也早就清理干净,自进门到花廊,竟处处都开着花,卫善细看,原来是剪下花枝来,绑在未开花的藤蔓上,作一日观赏之用。
宫中一贯如此,可她还得说一声太过奢靡。太守夫人本来想着她虽富贵无双,到底年纪幼小,哪知道陪着逛了两步,倒对卫善恭敬起来,听她随口便能谈上几句政事,倒不敢拿她当小姑娘哄着。
知道公主年小,专从各官员家中挑出几个年纪相仿,容貌举止都大方规矩的女孩儿想陪着她玩的,谁知卫善一路走一路问的都是永城一年年景如何,收税多少。
她心里有数,太守夫人竟也答得上来,只再没想到这么点的姑娘问的不是香花而是猪肉,磕磕巴巴答了几句,卫善冲她笑一笑,知道她也未必就知道的详细,这才转头问起花来。
永城种得好芍药,这会儿芍药不是时令了,太守夫人却能寻得出两三盆来请卫善细赏,将要夏至,案前摆着各色三鲜,和江中鲥鱼,座中竟还有卫家旧部,调任升迁,早已经不再原军队中,既见了卫善便多说一声。
卫善听了,把自己面前这道鲥鱼赐了她,临到要走时,太守夫人把那几盆花送到船上,又送了几盆山茶茉莉,让她在舟船中也能闻得见花香。
卫善回到船上,才刚吃了半杯茶,歇上一刻,内窗轻轻叩了几声,里头宫人互看一眼,都知道这是掉进棋盘的魏人杰又来了。
卫善挥挥手,不叫人理会他,魏人杰竟就站在窗口不动,隔得会儿听见里头有响声了,就再叩一叩门,卫善忽地立起来走到窗边去,一打开窗户没看见魏人杰的脸,先看见一捧花。
魏人杰扭捏着一张脸,怀里捧了老大一束雪白的芍药花,立在窗外,卫善被他这一捧红红白白芍药给怔住了,不知他想做甚。他是外男,送这些也太不合礼数了。
谁知道魏人杰挠挠头,把一把花都递进窗口来:“这个给你。”
卫善挑挑眉毛,不明所以,魏人杰便道:“上回那一步你能不能教给我。”
卫善又想笑又绑着脸生气,眉毛还是竖着的,眼睛里却流露出笑意来,她把花一把接过来,一只手把窗户关上,吐出两个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