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惮,肯定会忌惮,手握重兵的邵惊羽,权倾朝野的江逸,也许还有远在北平的亲弟弟,站得高了心也冷了,怀疑的也多了。

可是后来,他依旧忌惮邵惊羽会分解他的兵权,会命南宫晔每年回朝觐见,可是却不再忌惮江逸。

因为江逸从一开始就走了一条没有后路的路。

一条除去皇帝,除去百信,没人会喜欢的路。

触碰了贵族世家的根基,只要皇帝不再护着他,江逸根本活不过几天。

后来甚至连他曾经的岳家江家也开始不满,江逸毫不留情的与江家断绝了关系,至此孑然一身。

他没有家人,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戚戚冷冷的江府,只有零星可数的几个老仆人。

许多人说他徇私枉法,说他贪污受贿,可是南宫玄见过,这么多年,江逸甚至连腰上的玉佩也不曾换一枚,甚至连上面的罗缨也带了许久。

若不是他所施行的政令的确让百姓吃饱了,让户部银子多了,也让多年的贪污受贿现象少了,他真的会被盖上佞臣的名号。

谁让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动他分毫,高处不胜寒,总是有无数人想拉他下来。

了解他的人可怜他,不了解他的人在背后拼命的诅咒他。

南宫玄有些于心不忍,他难得有心的与江逸喝了杯茶,依旧是两人都熟悉的碧螺春,南宫玄甚至替他做了决定,让他收一收锋芒,与朝中的重臣们缓解缓解关系。

江逸却摆了摆手道不用。

江逸如果能被劝得动,那就不是江逸,亦或许曾经有人劝得动他,可是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江逸当初离开京城时与他说春末便会回到京城,春末他果然回来了,只是回来时是孤身一人。

他问他临安郡主何在,江逸面色复杂,像是喜悦,又像是悲伤,最后淡淡道,

“走了。”

南宫玄曾见过临安郡主对江逸的用情至深,所以她又怎么会走,怎么舍得走。

可是江逸偏偏说她走了。

南宫玄心头隐隐的疼了一刹那,突然明白走了并非只有一个意思。

她许是有了意外,永远的走了。

南宫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江逸,因为他自己在听闻这个消息时也有些难过,想起那个明艳又张扬的女子,依旧在心头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也许在江逸心中,刻下了深深的一刀。

曾经的发妻病逝,好容易再次有了喜欢之人,却还是分离,南宫玄回忆起当初太子妃离开时的锥心之痛,叹了口气离开了江府。

江逸猜得到南宫玄在想什么,他许是觉得他命苦觉得他可怜,却没有解释什么。

上位者这样的想法对他而言有益无害,江逸不会多此一举,即使他不算太过难过。

就像信中所说,他又有了一段值得他怀念很久的回忆,他知道了颜一鸣对他也是有情,他不会再有让他后悔一生的噩梦,这就够了。

这些足够支撑他活很久,足够他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补救起来。

后来若是支撑不下去,若是实在太过想念,选择死亡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甚至,也许,这是一种解脱。

他与友人说不会在意众人对他的看法,不是因为信任南宫玄,只是他从未想过要活太久。

大概十年,大概二十年,江逸又换上了一条全新的罗缨,也许等这些罗缨全数变得陈旧,也许当初颜一鸣留下的画慢慢失去了颜色。

总归不会太久。

所以他不知疲倦的透支,不顾氏族反对的一意孤行,他受过几次伤,被暗杀的,之后皇帝将身边的侍卫派到了他身边。

也有人替他求过亲,就连皇帝,太后也替他做过亲,江逸全数拒绝了。

那年南宫玄终于重新立了皇后,江逸问他还会不会想着太子妃,南宫玄摆了摆手叹了口气,“怎会不想。”

“可是朕,连她的相貌都记不清了。”

太子妃去世已经过去十几年,他依旧喝着碧螺春,可是却记不得她的样子。

江逸笑了笑,“这样也好。”

皇帝没有听懂,只当他说重立皇后也好,却不想他说的是忘记了太子妃的模样也好,毕竟太子妃与阿鸣有几分相似,皇帝不记得,就只有他自己记得了。

所以他说这样也好。

他还记得她,若是有来生,他也许还能找到她。

江逸轻笑一声,却又轻轻咳嗽了一声,身边的李伯担心的上前问他需不需要看看大夫,江逸摆了摆手道声不用。

“可是……”

“下去”,江逸淡淡开口。

半夜里,江逸的咳嗽声依旧清晰,他突然梦到了自己离开后的那天,他不曾看见自己离开后颜一鸣的模样,却梦见她拿着那封信哭了很久。

江逸很想继续看下去,可是梦却醒了,颜一鸣的脸再次消失,江逸突然有些痛恨这逐渐虚弱的身体。

于是第二天他又请了御医,晚上不再觉得心口发闷,可是却也没有再梦见颜一鸣,于是江逸又倒掉了碗里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