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重伤,可阿古泰却不愿躺着死,拼尽全力,用刀插地,挣扎着站起了身来,仰天狂啸一声,身子一僵,人已是去了,可双目却是依旧睁圆着。
“阿古泰!你混帐,混帐!啊……,赞婆老儿,某要活剐了你,等死罢!”
李贺虽是被阿古泰一刀背击昏了过去,可毕竟底子强,被抬到山上不久便已转醒了过来,亲眼目睹了阿古泰的勇烈之陨落,一股子强烈的悲愤之意狂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便仰天狂吼了起来,眼角处一疼,两行猩红的热泪已是流淌了下来。
“唉……,李兄,节哀罢!”
山顶上的唐军都被这惨烈的一幕所震慑,尽皆流下了伤感的泪水,一股子悲壮之情绪在山岭上空激荡不已,良久之后,刘子明唯恐李贺伤心过度,不得不行上了前去,伸手拍了拍李贺的肩头,低声安慰了一句道。
“呼……”
李贺并没有回应刘子明的话语,仰头吐出了一大口的浊气,一跺脚,径直向山顶上走了去,脚步虽沉稳,可微微颤动着的身躯却暴露了其内心里的情绪激荡之浓郁。
“先锋营就地布防,河湟军众将士即刻上山顶,休整备战!”
一见李贺就这么走了,刘子明虽担忧不已,却不敢忘了自身的职责,这便环视了一下兀自沉浸在悲痛中的两军将士,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此令一下,诸将士自不敢耽搁了去,纷纷应命而动。
“收兵,退后三里,就地安营!”
噶尔?赞婆也被阿古泰的壮烈之死震撼得不轻,呆呆地策马在阵前站立了良久之后,方才抬起了头来,远眺了一下落鹰岭方向,又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没下令即刻攻山,而是勒兵撤到了远处。
伏牛川关墙的城门楼内,仅着一身单衣的噶尔?钦陵正俯首大幅地图之上,不时地用指甲在地图上做着记号,眉头紧锁成了个“川”字,这等忧心之状,令侍立在其身侧的一名十六、七岁的小将很有些不忍之色,但却不敢轻易出言打断噶尔?钦陵的沉思,只能是空自着急,这少年便是噶尔?钦陵的长子噶尔?引弓——噶尔?引弓自幼拜大昭寺高僧为师,习练了一身好武艺,又曾精研兵书战策,被誉为吐蕃国中后起一代的领军人物,于去岁剿灭吐蕃西部蛮族叛乱时立有大功,年岁虽轻,却已有了千户长之官衔,原本在逻些朝堂中任事,此番得闻吐谷浑大战已起,特请了命前来相助自家老父,两日前方才抵达伏牛川,临时接任了噶尔?钦陵的亲卫队长一职。
“报,大相,赞婆将军急件!”
就在噶尔?钦陵眉头不展地苦思之际,一名亲卫手捧着枚小竹筒,从楼外匆匆行了进来,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听得响动,噶尔?钦陵霍然抬起了头来,可也没多言,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亲卫手中的小竹筒,熟稔已极地旋开盖子,取出了份卷着的密信,只扫了一眼,面色不由地便阴沉了起来。
“父亲,出了甚事了?”
一见噶尔?钦陵面色难看不已,噶尔?引弓自是再也忍不住了,这便从旁闪了出来,满脸子关切地问道。
“唔,唐贼李贺所部已占据了落鹰岭,另有一部装备火器的唐贼为之接应,你三叔迟到一步,未能剿灭唐贼于山前。”
噶尔?钦陵甚是宠爱这个聪慧无比的长子,倒也没责备其之孟浪,而是简单地介绍了几句道。
“父亲明鉴,三叔虽略有失误,然却非坏事,到如今,唐贼的战略意图已现,父亲大可将计就计,以破李显小儿之狼子野心!”
噶尔?引弓到吐谷浑虽仅两日,可一直跟随在其父身边,对战局的变化自是皆已了然于心,此时一听噶尔?钦陵如此说法,不单不惊,反倒欣喜了起来,一派胸有成竹地进言道。
“嗯?此话怎讲?”
噶尔?钦陵眉头一扬,嘴角边露出了一丝慈爱的微笑,饶有兴致地望了其子一眼,带着考较的意味出言问道。
“父亲。”
噶尔?引弓并没有急着回答其父的问题,而是轻唤了一声,眼睛却是向两边飞快地扫了一下。
“尔等全都退下!”
噶尔?钦陵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略一沉吟,一挥手,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诺!”
一众随侍在侧的亲卫将领们尽管皆满怀好奇之心,可一听噶尔?钦陵如此吩咐,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只能是各自躬身应了诺,尽皆退出了城门楼,只留下父子俩独自奏对……
第五百三十五章置之死地而后生(三)
“父亲,依孩儿之见,李显小儿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也,实无甚稀奇可言。”
待得众人去后,噶尔?引弓自信地一笑,语气肯定无比地下了个定论。
“哦?有何根据么?”
噶尔?钦陵并未对其子的定论作出评述,而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地往下追问道。
“父亲明鉴,孩儿并非信口胡言,而是有凭为证,此事当得从头说起,当初李贺小儿被父亲诱至圈套中,必有鹰隼与河西联系,故,那李显方能将计就计地闹上一出虚兵之计,以诱骗父皇调兵回援伏牛川,从而使得李贺部能得以逃出重围。
是时,若是李贺部真要逃,我军于乱中实难围歼之,然,其却并为驱兵急走,而是故意迁延不去,此正是要调父亲大军围堵之,以诱我军主力至落鹰岭下,敌若据坚死守,我军恐仓促难下之,而李显小儿则可率主力急进,趁机横扫我方诸城,待我军心大乱之际,其必率主力南下,与我军主力会战落鹰岭,若如此,则我军恐大败难免,另,十日前,唐寇那支北上之虚兵也别有妙用,若是孩儿料得不差的话,此时安西诸军恐已越过昆仑山口,目标正是乌海城,此乃断我退路之妙手也,父亲不可不防!”
噶尔?引弓心中早有成算,此时听得其父见问,自是不慌,一口气将心中所虑所想尽皆道了出来,言而有据,就宛若亲眼目睹了李显的排兵布阵一般。
“嗯,既如此,依你之见,我军当如何应对方妥?”
噶尔?钦陵还是没有对其子所述作出评判,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着追问了一句道。
“父亲,彼兵少而精,我军虽众,战力却不如远甚,倘若正面会战,胜负实难逆料,且我军这半月余奔波来去,军力已疲,战力须得打上不少的折扣,一来二去之下,恐难敌唐贼精锐之强击,强自硬战,有败而无胜,然,今既知敌诸般部署,却又有了几分之胜算,依孩儿看来,还当在‘虚实’二字上做些文章方可。”
一说到应对之策,噶尔?引弓的面色立马便凝重了起来,但却并未有丝毫的犹豫,依旧是款款而谈,一派胸有成竹之状,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从容与镇定。
“虚实?虚实?哈哈哈……,好,说得好!吾儿当真长大了,好,你我父子便合力与那李显小儿狠斗上一场,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噶尔?钦陵呢喃了几句之后,眼中精光一闪,尽自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欣慰与喜悦之情……
“报,殿下,李谨行、李大将军急件!”
“报,殿下,萧三郎、萧旅长急件!”
“报,殿下,鹿回部落急件!”
“报,殿下,逻些急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