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八叔此言过矣,温弟毕竟年少,此番出关多年,又屡立功勋,常年征战在外,有些思家的念头也是该的,是小侄疏忽了,本该早些让温弟归家的,八叔放心,此事小侄一力办了去便是了。”
区区一个李温在李显心目中压根儿就不当一回事儿,有没有此人在手,于大局浑然就无太大的关碍,能拿其当一交易的筹码,李显自也无甚不满意之处,勉强算是废物利用一下罢了,当然是爽快得紧。
“既如此,老臣就多谢殿下费心了,且不知殿下可有甚须得老臣做的?”
李贞昨日便已预料到李显邀其前来必是有所图谋,只是猜不透内里的关窍所在罢了,此时甜头得是得了,可李贞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只因头上悬着的利剑兀自高挂着,随时可能落下,到了这等时分,与其等着被动挨刀子,倒不若识趣地问个明白,心中也好能有个计较。
“八叔果然是慷慨之人,小侄还真有件事要烦劳八叔的,唔,这事情说来也与‘邓记商号’粮仓被袭一事有关,这么说罢,小侄听闻刑部那头已将此案审结,明日便要当庭动本了,不知八叔可曾知晓?”
一听李贞此言,李显自是知晓其已是有了交易之心,心情自是不错得很,可也没急着直奔主题,而是笑呵呵地随口问了一句道。
“老臣确曾听到些风声,只是并不清楚详情,不知殿下之意是……”
尽管早已料到李显所图必与明日早朝有关,可真到了李显开口言明之际,李贞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紧了起来,并不敢将话说死,而是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倒也不是甚大事,只是听闻诸般臣工对韦府尹掌控局势不利颇有微词,而天后娘娘也甚不喜其无能,决意换个人选,小侄也觉得该当如是,只是洛阳府乃是中枢之所在,所托非人的话,极易惹出无穷事端来,这人选么,终归还是得慎重再慎重的,不知八叔以为如何啊?”
胡萝卜给了,大棒子也准备好了,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辰了,李显自也不想再多绕弯子,这便神情一凛,将底牌掀开了一角。
“殿下所言正理也,若是选人不当,后患必多,据闻天后娘娘对范履冰、范少尹青眼有加,甚是期许之,不知殿下以为此人足任否?”
事涉东宫与武后之争,没个足够的好处,李贞自是不愿平白卷入其中,这一听李显居然打起了洛阳府尹的主意,心里头立马打起了鼓来,并不敢给李显留下丝毫的话柄,只是谨慎地将武后所将提出的人选抬了出来,以试探一下李显的心思之所在。
“范少尹其人在朝多年,也算是薄有微功,为人也算实诚,当一少尹倒也名至实归,尚算称职,只是欲任府尹么,能力姑且不论,资历上怕是难以服众罢,八叔,您说呢?”
李显呵呵一笑,先扬后抑地点评了范履冰一番,末了,也没忘了逼李贞就此表个态度。
“这个……,殿下说得是,范少尹虽有能力,却差了些历练,是该再雕琢上一番的,只是不知殿下究竟属意何人,呵呵,老臣也就是随便问问,殿下若不不方便,就当老臣没说好了。”
人在屋檐下,该表了态度自是少不得要表上一下的,至于到底要不要跟着李显的脚步走,那却是得两说的,有鉴于此,李贞自是不会含糊,顺着李显的话便敷衍了一把。
“东都乃中枢所在,权贵满城,每每惹出无尽事端,须得有刚直不阿者掌总,方可确保中枢之绥靖,小侄以为衮州刺史骆宾王才具过人,为人正直,素有清名,且资历也够,正是洛阳府尹之不二人选,不知八叔以为然否?”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自是听得出李贞话里隐含着的敷衍之意,可也没放在心上,而是笑呵呵地将底牌彻底掀了开来。
“唔……”
李显没露底之前,李贞可以敷衍再敷衍,可一旦李显亮出了底牌,那可就不好敷衍了,毕竟如今李贞的头上还悬着把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的利剑,可要李贞出面与武后打擂台么,却又不是其所愿,一时间脑海里杂念纷陈之下,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各自部署(上)
“怎么?八叔觉得有甚不妥么,嗯?”
眼瞅着李贞在那儿支吾了好一阵子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李显脸上的笑意已是慢慢淡了下来,不甚客气地追问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只是老臣素少过问吏部事务,对部务并不甚熟稔,然则既是殿下以为可行,那便该当如此,老臣别无异议。”
李贞制定的战略便是左右逢源,固然不愿意得罪武后,可也同样不想与李显发生正面之冲突,反正李显要举荐谁,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空口白牙地赞同一番也无甚不可之说,有鉴于此,李贞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恭谦地应答道。
“八叔能作如此想便好,小侄人微言轻,加之与骆宾王有旧,骤然动本,恐遭物议,便请八叔代为举荐骆宾王可成?”
李显整出了如此大的阵势,要的自然不是空口无凭的支持,而是实实在在的荐本,又怎可能被李贞忽悠了去,这便毫不客气地提出了此番邀见的根本之目的。
“啊,这,这……”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贞心中登时一片大乱,这才惊悸地发现了李显的企图心,赫然竟是要他李贞出面与武后当庭打擂台,这已完全超出了李贞的底限,自是不肯应承下来,可又不好当面拒绝李显的提议,毕竟其头上的利剑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万一李显真要是发了狠,最终倒霉的只会是他李贞自个儿,这一急之下,额头上的汗水已是止不住地狂涌了出来。
“八叔很为难么?也罢,小侄也不好过为己甚,此处有吏部右侍郎萧明的奏本在,八叔若是看了可行,便在其上联了名如何?”
李显压根儿不给李贞喘息的机会,也不理会其脸色究竟有多尴尬,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已蒙了黄绢的折子,双手捧着递到了李贞的面前,竟是不依不饶地要逼其立字为据了的。
“殿下明鉴,老臣于吏部事务实不相熟,兹事体大,可否容老臣详思一番,回头再来向殿下请益可成?”
洛阳府尹的重要性自是不消说了的,若非自身实力尚不够强大,李贞早已伸手去争夺此职位了的,哪怕面对着的是武后这等强势之辈,也一样在所不惜,可要他帮李显去火中取栗么,自然不是其所愿为之事了的,尽管此时已被李显逼到了墙角之上,可李贞却还是存了一丝的侥幸心理,也没伸手去接李显递过来的折子,而是躬低了下身子,满脸子歉意地应答道。
“此当然事耳,八叔不妨将折子带了回去,细细琢磨之,若是可行,便请联了名,若是不愿,小侄也不勉强,日落前给小侄一句回话便好。”
明知道李贞这是打算玩拖延之策,可李显却是半点都不在意,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也没强求,一派大度状地吩咐道。
“老臣谨遵太子殿下令谕!”
这一听李显将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李贞纵使再不愿,也不敢再强顶了,只能是伸出双手,恭谨地接过了折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低了下头,恭谦地应了诺。
“那好,八叔便道乏罢,小侄等着八叔的好消息了。”
该说的都已说完,剩下的就看李贞如何抉择了,李显自是懒得再与其多废话,这便笑着一摆手,下了逐客之令。
“老臣告退。”
事态严峻已极,李贞自是一刻都想多留,这一听李显下了逐客令,恰好遂了其意,忙不迭地便起了身,恭敬万分地行了个礼,自行退出了后花园,径直出了东宫,乘上马车便向自家府宅赶了回去……
“父王,出事了,东宫的人借故将商号给堵上了!”
李贞满腹心思地回到自家书房,方才转过屏风,连大气都尚未来得及喘上一口,其长子李冲已是急吼吼地迎上了前来,焦急万分地嚷了一嗓子。
“慌个甚,怎么回事?说!”
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李贞原先便担心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这一听自家商号果然被东宫给盯上了,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只是并不想当着诸子以及一众心腹手下的面有所失态,这便冷着脸断喝了一嗓子。
“回父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今日一早,就在父王去东宫后不久,商号那头便派了人来,言及东宫一群侍卫抬着几床担架闯进了商号,说是一名侍卫在我商号买了酒是假的,喝了之后,便倒下了数人,要我商号负责赔偿,纠纷遂起,而后,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大批的人手,竟将我商号团团围堵了起来,眼下正闹腾个不休,孩儿等不敢专断,请父王明示。”
被李贞这么一训,李冲登时便被噎了一下,可又不敢怠慢了去,只能是略略稳了下神,紧赶着将所得的消息禀报了出来。
“嗯?”
一听是这么个事儿,李贞的瞳孔立马便是一缩,已然猜到了李显此举的用心何在,毫无疑问,这是在警告,倘若李贞不按其步调走的话,原本的闹事很快便会演变成大搜捕,一想到“常青商号”里那些来不及转移的机密资料,李贞心中的惶恐之意顿起,手不由自主地便摸向了袖子中的那本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