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能有殿下出面,下官也就放心了,诸事既毕,下官可就要厚颜一醉了。”
此行的目的都已完满达成,狄仁杰自也不想再节外生枝,这便笑呵呵地一击掌,主动与李元嘉套起了交情来。
“好,来人,设宴,今日老朽当与狄大人畅饮,不醉无归!”
在领教过东宫一系的厉害之后,李元嘉已是彻底熄了与东宫交恶的心,自是乐得借宴请之名,与狄仁杰这个东宫一系的重要人物好生拉拉关系,这便高呼了一声,喝令下人们去整治酒宴。
韩王有令,下人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桌席面已是备好,宾主二人相对而坐,畅谈诗赋,点评文章,其乐不也融融哉……
第六百七十四章杀心暴起
仪凤三年三月十三日,潞州奏报抵京,韩王李元嘉与司农卿狄仁杰联名上本,言及潞州涉现一案乃是该县县令刘大伟因私怨陷害春耕专使王方明所致,案情大白后,其人已自尽谢罪云云;仪凤三年三月十六日,通州奏本抵京,黄国公李撰自承失察之过,言及春耕专使扰民一事乃是个别乡绅因利益纠葛之故,胡乱散播谣言之结果,现已查明真相,并无其事;仪风三年三月十八日,奉旨彻查同州的裴行俭发回奏本,弹劾同州刺史刘梧虚言欺君,造假案构陷春耕专使路有宁,滥用私刑,其罪难恕。至此,除高智周所负责的梧州、相州毫无动静之外,其余诸州皆已真相大白,太子李显怒而持诸奏本进大明宫,请求面奏高宗。
“儿臣叩见父皇。”
李显在宫门外等不多时,便已得到了高宗允见的许可,一路穿堂过巷地来到了紫宸殿的后殿寝室中,方才转过屏风,入眼便见到明崇俨正侍立在榻边,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但并未有甚旁的表示,大步抢到榻前,恭敬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罢,有甚事就说好了。”
春寒料峭,原本就身体不好的高宗这几日又大病了一场,虽刚好些,可依旧起不得床,人无力之下,精神也就不是太好,这一见李显匆匆而来,自是知晓必有要事发生,实是无心加以理会,可又却不过李显的面子,语气上自不免有些不耐。
“启禀父皇,月前闹得沸沸扬扬之春耕专使扰民案如今已有了结果,据查,潞、通、梧等诸州所奏皆子虚乌有之事,现有裴相及狄司农之奏本于此,恳请父皇圣裁!”
因着风症日趋严重的缘故,高宗的脾气也愈发的古怪了不少,这一点李显自是早已了然于心,此际见高宗语气颇为不耐,李显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便将前来觐见的本意道了出来。
“嗯?怎么回事?来人,宣!”
当初五州联合弹劾春耕专使一案闹腾得厉害,东宫与武后斗法连连,身处其中的高宗可是没少为此事伤脑筋,这会儿一听李显说得如此肯定,高宗的心神立马便是一凛,阴沉着脸一挥手,喝令了一声,自有边上随侍的小宦官抢上前去,接过了李显手中捧着的数本奏折,拖腔拖调地宣读了起来。
“刘梧该死,安敢如此欺朕,传朕旨意,夷其三族!”
高宗虽不算聪慧之辈,可也绝不是愚钝之人,早在当初事发之际,便已隐隐猜到了事情背后的蹊跷之所在,奈何是时李显与武后争执正烈,高宗也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两造闹了去,可眼下李显既已将数案结果报了上来,高宗自不可能再装糊涂了,非得下重手惩处一番不可,只是其中又有了些计较——李元嘉毕竟是皇叔,又自认了失察之罪,高宗也不好拿其来作法,至于李撰么,看在其父的份上,高宗也不打算重处,如此一来,刘梧就成了高宗下狠手的唯一对象。
“陛下息怒,微臣以为此事干系重大,还须得再三核实了方好。”
明崇俨今日乃是奉召前来为高宗舒缓病痛的,却没想到会遇上李显前来奏明五州弹劾案的真相,早在那名随侍的小宦官开始宣读奏本之际,明崇俨便已知形势不对,早早便发出了暗号,安排了一名侍候在一旁的小宦官偷偷前往武后处报信,可还没等武后赶到,高宗的决断便已是下了,这令明崇俨自不免心急如焚,要知道武后在地方上的干才并不多,而刘梧正是寥寥数人中的最能干者,明崇俨自不能坐视其就这么玩完了去,不顾高宗正自处于气头上,紧赶着便抢了出来,高声进谏道。
“明大夫此言何意?难不成是在指责本宫所奏不实,又或是在说裴相造假案欺君么,嗯?”
李显对明崇俨早已是不耐得紧,这会儿一见其出头阻拦高宗的旨意,心中的邪火忍不住便狂涌了上来,也不待高宗有甚表示,冷冷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殿下此言过矣,微臣实无此心,只是实话实说耳。”
明崇俨一心只想拖延时间,以待武后赶来主持大局,自是不肯对李显有丝毫的退让,这便语气强硬地顶了一句,诚心便是要激怒李显,试图以此来跟李显纠缠个不休,以便多争取些时间。
“父皇圣明,刘梧造假案构陷大臣,又滥用私刑,夷灭三族乃咎由自取也,儿臣以为确当如是!”
李显何许人也,尽管人在气头上,可却无碍其明晰之思路,立马便察觉到了明崇俨的不轨之居心,自是不想与其再多纠缠,这便不理会其言语中的挑衅之意,暗自深吸了口气,平抑了下心中的怒气,朝着高宗便是一躬,出言称颂道。
“陛下,微臣以为此案疑点重重,还须得三司会审方可明其真相,仓促降罪的话,恐有偏庇之失,还请陛下明鉴。”
明崇俨铁了心要将水搅浑,哪管李显如何分说,一味地胡搅蛮缠个不休。
“唔,这个……”
高宗的本心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拿刘梧来作法,只是在案情已明的情况下,必须给李显一个交待罢了,此时见明崇俨如此这般地强顶着,心下虽不喜得很,却也不免稍有些犹豫了起来。
“皇后娘娘驾到!”
高宗正自犹豫不决之际,却听外头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嗓音,旋即,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大作中,一身朝服的武后已在数名宦官的随侍下从屏风后头转了进来。
“儿臣叩见母后!”
这一见武后已然赶到,李显自是知晓事情必然要再起波折,心中难免起了波澜,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只能是强自按捺住心头的焦躁之意,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道。
“陛下,您身子尚未大好,实不可操劳过度,快快躺好,您若是……,叫臣妾该如何是好,显儿也真是的,浑然没个眼力架,累垮了陛下,尔便称心了么,嗯?”
武后压根儿就没理会李显的问安,款款地行到了榻前,煞是温柔地伸手为斜躺在榻上的高宗掖了掖锦被,埋汰了几句,旋即便将矛头转向了李显,问出了句诛心意味十足的话语。
“母后息怒,儿臣不敢,儿臣……”
明知道武后这是在胡搅蛮缠,可李显却是不能不顾伦常,只能是忍气吞声地试图解释上一番。
“不敢,娘看你是很敢的么,太医交待过多回了,你父皇这病须得静养,不得妄动了情绪,可你倒好,一点小事就跑来胡乱惊扰,有甚事不能与娘商议着办,非要折腾你父皇不成?”
武后来前便已知晓五州弹劾案出了岔子,自不想让李显得意了去,压根儿就不给李显说明的机会,一味地死揪着李显惊扰圣驾的事儿说个不停,诛心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地往外冒。
“母后教训得是,孩儿本不该在此时惊扰了父皇,只是五州弹劾案事关重大,非须父皇圣裁不可!”
在这等时分与武后斗嘴乃是下下策,李显自是不会作出此等选择,这便强按住心头的燥怒,语气淡然地解释道。
“胡闹,此案如今真相尚未大白,相、梧二州尚未厘清,显儿何故如此迫不及待,莫非真有难言之隐么,嗯?”
胡搅蛮缠本就是女人的拿手武器,武后更是此道中的绝顶高手,浑然不顾三州案情已明的事实,昧着良心拿高智周负责的相、梧两州来说事儿。
“母后言重了,依儿臣看来,五州情形各异,实无须并案处理,查清一州,厘清一州亦无不可。”
眼瞅着武后如此胡缠,李显心头的火气渐渐有些子压不住了,毫不客气地便亢声顶了回去。
“殿下此言差矣,当初陛下有旨,此案乃由裴相主持,五州同时彻查,自该由裴相统一禀明了才是。”
有了武后的支持,明崇俨自是底气十足,也不待武后有甚表示,便已从旁插了一句,将李显的话硬生生地驳斥了回去。
“明爱卿所言甚是,此案既是裴行俭在负责,那便等其归来之后再议好了,陛下,您看如此可成?”
武后本就是个见缝插针的高手,有了明崇俨这么句话,自然是紧赶着便下了定论,不给李显留下半点发挥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