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自家团长如此勇悍地浴血狂战,第一营的官兵们全都亢奋了起来,狂呼着战号,疯狂地向下扑击着,挟地利之优势,硬是杀得拼死抵抗的大食军立足不住,乱纷纷地向下败退不已,毫无疑问,在这场意志力的较量中,唐军笑到了最后。
溃败,止不住的溃败!被唐军的一往无前之气势所压迫,大食军终于是败了,先是一个两个的逃兵出现,紧接着,所有残存下来的不到三百余官兵全都心惊胆寒地跳下了废墟,头也不回地向谷道外逃去,值此逃命时刻,甚子教义,啥子圣战都全是废话,保命方是第一等的本能。
“开火!开火!”
这一见大食军溃逃了下来,立于山崖上的副团长萧勇哪肯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大吼着下令早已待命多时的五、六两个连乱枪齐射。
“呯,呯,呯……”
先前大食军与第一营官兵绞杀成了一团,五、六两个连的战士尽管心急如焚,可唯恐伤到了自己人,只能是握紧了枪地干瞪着眼,此时一见大食军要逃,自是不肯放过,乱枪齐射之下,顿时便将狼狈鼠窜的大食军扫倒了一大片,至此,冲击谷道的两千大食军除了侥幸逃生的百余人之外,余者尽皆横倒在了谷道中,伤亡之惨重着实令人怵目惊心不已。
攻击谷道的大食军这么一败,原本就已被唐军杀得节节败退不已的攻山部队也顿时没了斗志,不管后头的指挥官如何哟呵,尽皆疯狂地掉头便向本阵逃了去,而唐军也没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追杀到了山脚下,便即收了兵,至此,一场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的惨烈战斗就此暂告了一个段落,先后参战的近万名大食官兵,横尸近六千,余者大多带伤,战力几乎不存,而参战的大唐官兵也付出了近八百人的伤亡,损失同样不小,然则胜利却是毋庸置疑地属于大唐一方,未能在天黑前拿下谷口的大食军几乎已丧失了顺利逃出生天的机会,唯一的指望只能是看阿穆河所部能否抢在唐军援军抵达前拿下主峰了……
第七百零九章血色黄昏(上)
“攻,再给我攻上去!”
眼瞅着己方攻谷部队几乎全军覆没,而攻山部队也惨败而回,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已是气急败坏,再无往日里淡雅从容的翩翩风度,怒瞪着双眼,如狼嚎般地嘶吼了起来。
“侯赛因大人,天将晚,军心已挫,再要强攻,恐难奏效,徒然葬送军士性命,实不可再!”
穆阿仑?伊本?哈桑手下精锐已是折损得精光了,眼下手头仅仅只剩下两千不到的亲卫家底,他自是不想再将这最后的一点兵力都填进南口战场这么个无底洞,此际一听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还要强攻,登时便急了,也不顾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头上那顶前线总指挥的衔头,毫不客气地将事实指了出来。
“放屁,攻不下谷口,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攻,接着攻!”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此际正在气头上,哪管穆阿仑?伊本?哈桑与其乃是同级之将,气咻咻地张嘴便骂了一嗓子。
“侯赛因大人,您看这天色,都已将插黑了,如何攻?我军既无天时,又无地利,至于军心士气,您自己看着办好了。”
穆阿仑?伊本?哈桑身为大将,自然也不是善茬子,此际见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当众辱骂自己,脸瞬间便黑成了锅底,可又不好真跟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当众对骂,只能是阴沉着脸,将手指向了后头列阵的一众官兵,强压着怒火地解释道。
“嗯,呼呼呼……”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顺着穆阿仑?伊本?哈桑的手势,回头一看,见本阵里的官兵一个个面有惧色,显然都被先前那一战的惨烈所慑,军心士气已到了最低点,将无战心,兵无斗志,这仗已是断然无法再打将下去了,加之此际太阳已然将将落到山下,离天黑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左右罢了,实是已不足进攻之准备时间,心下自不免黯然一片,可又万分不甘接受这等惨败之结果,只恼得气喘如牛一般。
“侯赛因大人,我等纵使拿不下谷口,可只要总督大人那头能拿下敌指挥所在之山头,胜算依然在我,今天黑将至,我等不妨先收了兵,明日再战也可。”
“是啊,大人,明日再战也不迟!”
“我军无夜战之准备,骤然为之,必多损兵将,非战之道,还是先收兵为妥。”
……
不止是穆阿仑?伊本?哈桑一人不想再战,便是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手下诸将也大多是此心,这会儿见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在那儿大喘粗气,显然有些子下不来台,自是各自上前进言了一番,算是为其搭了个下台的台阶。
“唉……”
眼瞅着众人皆无丝毫战心,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心底里登时便涌起了一阵难言的悲哀与凄凉,抬头看了看如血的残阳,又远眺了一下狼藉的战场,长叹了一声,一句话都没说,便即拧转马头,默默地向主力所在的方向纵马行了去。
“呜,呜呜,呜呜呜……”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这么一走,虽是并无交待,可实际上却已是默许了诸将们的撤兵进言,诸将们自是暗自松了口气,各归了本部,旋即,一阵响似一阵的收兵号中,一万四千余大食残军开始了后撤,片刻之后,马蹄声急间,原本列阵于山前的大食军已是消失在了远处。
“贼子已撤,我军胜利了!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正在阵地上紧张备战的唐军一见大食军已撤走,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整个阵地全都沸腾了起来,欢呼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呼……,他奶奶的,总算是守住了!”
身为南口总指挥,刘子明并未似普通士兵那般雀跃欢呼,反倒是有些子无力地重重坐在了草地上,随手将血迹斑斑的横刀往身边一搁,低声地骂了一嗓子,内里有着太多的感慨,只因他实在是没想到自个儿独自领军的第一战便是这么场硬仗,最艰难时,连他这个总指挥都亲自上了阵,而今总算是挡住了大食人的狂野攻势,刘子明自是有理由感慨上一番的。
“报告副师长,贼军已退,请指示!”
刘子明大气尚未喘定,浑身硝烟味的第一团副团长萧勇已跑了来,一个标准的立正,紧赶着请示道。
“留下一个营与炮兵营一道保持警戒,其余人等即刻打扫战场,将贼军尸体都给老子扔下河去!”
刘子明拍了拍手,站起了身来,随意地回了个礼,交待了一句之后,也没管萧勇是如何应答的,便即拔出腰间的单筒望远镜,瞄向了主峰所在的位置,尽管明知道离得远,啥也看不清楚,可还是不放心地看个不停……
主峰处的战斗依旧在激烈地进行着,得到了主力支援的阿穆河毫不怜惜手下军卒的性命,强攻一拨紧接着一拨,不计代价地强攻着山腰处的唐军阵地,几番厮杀下来,固然是死伤了七八千人马,可也对唐军的阵地形成了极大的威胁,不止是增援上来的原吐蕃战俘死伤过半,便是后续加入战斗的一千唐军骑兵也已是损失了近三分之一,好在唐军辎重营就在主峰上,弹药与短弩所需的钢箭都不缺,硬是凭着精良的武备与强大的火力支援,生生摁死了大食军的近十轮狂攻,阵地倒是尚能岿然不动,只是主峰上的预备队已是全无,林成斌手头只剩下了三百亲卫军与后勤营的百余名战力不强的辎重老兵,形势对于唐军来说,依旧甚是严峻,哪怕天已将黑,可能不能守到李贺所部赶到,却尚不好断言。
尽管林成斌已知晓李贺所部已是顺利地冲破了敌军的封锁阻拦,正在向主峰急赶,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主峰上的部队都已是激战多时的疲兵,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下降到了谷底,面对着大食军一拨接着一拨的生力军之进攻,难免有疏失的时候,真要是阵地被攻破,此番围歼大食东线主力的战略计划可就得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了,那后果林成斌实是承受不起,值此关键时刻,林成斌尽管表面上平静依旧,可心底里却已是有些子波澜起伏不定了的,远眺着山下敌阵的眼神里也就难免带上了一丝丝的忧虑之色。
“总督大人,非是小的们不拼命,实是唐军武器太犀利,我等……”
随着又一拨的大食攻山部队被唐军打退了下来,穆斯塔法?伊本扬已是再也沉不住气了,率领着一众亲随将领来到了前线阵营之中,一双眼冷冷地注视着溃败回来的领兵大将,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登时便惊得那名将领浑身哆嗦不已,一头跪倒在穆斯塔法?伊本扬的马前,口中呐呐地出言试图解释上一番。
“似尔这等废物留来何用,来人,将这蠢货拉下去砍了,其所部所有百人队长以上者一律斩首,遍示诸军,再有违令妄自后退者,皆依此办理!”
穆斯塔法?伊本扬虽不懂得“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这么个典故,可却深深明白这句话的道理之所在,眼瞅着天色将晚,而己方却一无进展,实在是不敢将脱困的希望寄托在后几日的搏杀之上,此时此刻,有心拿败军之将的人头来作法,以鼓起再攻部队的决死之勇气,自是懒得去听那员败将的解释之言,也不待其将话说完,已然冷漠地一摆手,毫不容情地下了令,此言一出,自有侍卫在侧的亲卫冲上前去,不管不顾地拉起哀嚎不已的败将,拖到了一旁,手起刀落间,一个斗大的头颅已是落了地,那等血淋淋的场景登时便令一众在侧的将领尽皆为之凛然不已,尤其是阿穆河这个前敌总指挥更是脸色惨白如纸。
“阿穆河,此番你亲自率部攻山,拿不下山峰,自己提头来见!”
正所谓担心什么,还真就来什么,就在阿穆河忐忑不已之际,却见穆斯塔法?伊本扬阴森森的眼神已是落到了其身上,一句话便将阿穆河所有的侥幸心理全都砸了个粉碎。
“是,末将遵命!”
将令已下,再多的担心亦然无用,阿穆河也只能是强打起精神,高声应了诺,策马冲回到了本阵,一把扯下身上的锁子甲,重重地往地上一丢,黑沉着脸大吼道:“全军听令,卸衣甲!”
“刷拉,噗嗤……”
列阵待命的阿穆河所部最后的四千人马尽管不明白阿穆河此令的意义何在,可一见自家主将面如锅底,却是无人敢随便发问,只能是遵令行事,一时间扯衣卸甲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总督大人有令,拿不下山峰,砍老子的头,在此之前,老子先砍了尔等的头,都给老子听好了,此战只许进,不许退,为了真神的荣光,跟我来,杀上山去!”
阿穆河冷漠地望着一众手下扯衣卸甲,直到众人忙乎已毕,他方才翻身下了马背,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往山岭的方向重重一劈,怒吼着下达了决死一战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