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怎么样?”
格林指着自己的鼻子,面带微笑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夏亚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兔子将军却彻底呆住了。
过了会儿,鲁尔忽然跳了起来,尖叫道:“你?见鬼!你居然想跟这个小子去干?!”
胖子脸上的肥肉乱颤,双目瞪圆,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你过来帮我吧!!妈的!我让你当旗团掌旗官!重甲骑兵旗团给你!还有副将的军职!老子开双倍军饷!后勤补给你优先!!临阵专断的权力,还有兵团首席参谋的位置!你要什么我统统都给!!”
鲁尔激动万分,恨不能上去死命的扯住格林。
格林面色却甚是平静,看了胖子一眼,淡淡道:“老朋友,不是我不愿意投你,只是……你认为军部的人会同意把我调到你手下么?”
一听这话,胖子立刻闭上了嘴巴,脸上的激动之色一点一点的消失,终于不甘的跺了跺脚,嘟囔了一句:“他妈的!”
夏亚这会儿才有机会插嘴,他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格林,张了张嘴:“这个……格林将军……”
“我早就不是将军了。”格林微微一笑,打断了夏亚的话。
“好吧,格林阁下。”夏亚吸了口气:“虽然我对你还不太了解。不过我听这个胖子说过,你很厉害,非常厉害。你确定要跟着我干么?你从前可是中央常备兵团的人啊。跟着我去一个地方的杂牌军,还有,职位降低到营官级……”
格林哼了一声,他注视着夏亚,又看了看旁边依然有些不甘的鲁尔,然后这位不得志的将军叹了口气。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格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隐隐的苍凉。
“杂牌军又怎么样,给我三年时间,我给你调教出一支铁军来!至于营官……”格林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嘲弄:“我现在的军职是将级,可这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丢在军事学院里当教书的。这么多年来,偶尔半夜梦醒,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的生锈,慢慢的腐烂!我几乎都忘记了那种策马奔驰的畅快!忘记了金戈铁马的生涯!忘记了那种枪林箭雨的岁月!冲锋的号角,士兵的呐喊……这些,我几乎都快淡忘了!”
鲁尔沉默了下来,胖子的脸色有些难看,终于叹了口气:“那些军阀党……帝国的蛀虫!”
格林的眼睛有些泛红,用力拍了拍鲁尔,咬了咬嘴唇:“老朋友……我,不甘心啊!”
他忽然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说出了一句让夏亚都有些动容的话来。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受伤了。”
仿佛很平淡的一句话里,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描述的寂寥和失落。
(是吧,很多年没有受伤了。这样的话……仿佛常人会觉得可笑。但是在这位格林将军的心中,战场拼杀,扯衣裹伤,那样的生涯,才是畅快吧!)鲁尔的眼睛也红了,他反手拍了拍格林,怪笑一声:“你这只疯狗,说的这么凄凉干什么!哈哈!很好,不管怎么说,如果你真的调了出来,那帮同期的家伙们都会瞪掉眼珠的!这些年来,大家都看着你眼红,不知道多少人想把你挖过去呢,如果不是军部那些混蛋的阻拦,你也不会被屈留在学院里教那些娃娃兵了。”
说着,鲁尔忽然瞪着夏亚,恶狠狠的大叫道:“小子,格林到你那里去,你可要善待他!你可知道,这只疯狗到了你的手下,不知道多少人会暗中眼红的!”
夏亚这会儿也没有开玩笑,认真的点了头。
随后三人互相看了看,鲁尔一拍桌子:“这种时候怎么能没有酒!走走走!出去喝酒去!”
格林哈哈一笑,一把拉住鲁尔:“今晚这场就我来请吧!我在学院里的薪水不低,今儿就一起花光了它!以后老子就又是领军饷的人了!”
鲁尔愣了一下,定睛看了看格林,才用力点了一下头。
只是,出门之前,夏亚跟在鲁尔的后面,却听见胖子低声自语了一句:“唉……但愿这次,疯狗不会空欢喜一场才好。”
“呃?什么?”夏亚悄悄问了一句。
鲁尔看了夏亚一眼:“他不是第一次申请调动了,每次都是欢喜而来,失望而去,上面的那些家伙不会轻易答应他调动的。”
想了想,鲁尔又道:“不过,这次他要去地方守备军里当营官,或许会被批准吧。妈的,从将级到营官,这可他妈的一口气降了多少级了。”
※※※格林的心情似乎甚好,三人骑马出门,两个老家伙熟门熟路,自然就带着夏亚这个小土鳖往城南而去。
这两人显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直接就领着夏亚来到了城南集市不远的一条小街上,这条小街并不宽阔,这两天白天的时候夏亚仿佛还经过这里的路口,记得白天的时候这里道路上甚是冷清,两旁的那些店铺都是关了大门,街上连行人都很少,偶尔有走过的,也都是一些神色可疑的男子低头快速而过。
可这会儿晚上再来一看,就大不同了!
这条并不宽阔的小街上早已经张灯结彩,那两旁的仿佛上都挂着各种明亮的灯盏,窗台上插满了鲜花,街道上熙熙攘攘,来往俱都是一些看上去颇为豪华的马车,偶尔走过几个行人,也都是前呼后拥,呼朋唤友。
两旁的那些“店铺”,却都是在大门前装点得热闹气派,家家门口都搬出了花坛锦簇,还有红色粉色的各种地毯就直接铺在了路边,门口停着马车,敞开的大门里,偶尔传来欢声笑语,却都是一些让夏亚好奇的雌音……酒精的味道,脂粉的味道,鲜花的香气混合在空气之中,笼罩着这条小街。
纵然夏亚是一个土鳖,他虽然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但是一看到这种场面,心中也隐约的猜到几分了。
土鳖心中泪流满面(难道……难道……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之中的脂粉风月场所吗……)两个老男人一看就是风月场的老手了,带着夏亚穿过小街,路旁那些门口热闹的地方都毫不停留,却直接来到了街尽头的一处,这里门口没什么行人,显得门口清净了几分,但是两旁却挺了几辆马车,几个穿戴得干净整洁的侍者立在门口,脸上的笑容也不似别家那么满是献媚,而是恭敬有礼,却不卑不亢。
“这家好像挺冷清的,怎么不去那些热闹的地方……”土鳖忍不住问。
两个老男人一起回头满是不屑的样子:“你不懂。”
该死的胖子还加了一句:“处男闭嘴!”
走进这家地方,门口的侍者立刻迎了上来,却没有似之前经过那几家门口那些人喊着什么“先生好久不见”“大爷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之类的套话。而是彬彬有礼却简单明了的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然后躬身在前面领路,半句废话也无。
踩在一条红色的地毯上,那地面上还铺设了片片花瓣,走进大门步入里面的大厅,拉开一扇赤铜的大门,顿时就传来了悦耳的琴声。
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如一个天井一般,周围楼下楼上则是一圈半开的房间,去了房门,却各自拉下一层珠帘来,那珠帘里隐约有人影晃动。
大厅的正中,一个略有半人高的石台上,铺设了如水晶一般的大理石板,台上一方圆榻,坐着一个满身白衣的女子,那女子一头如瀑布一般的金色长发,相貌清秀而恬静,白衣如雪,衣衫严谨,漫坐在圆软榻上,怀中抱着一把竖琴,十指纤纤,灵巧的拨动琴弦,那美妙的音乐就飘荡在这大厅之后。
这女子全身半点妖娆的味道也没有,半闭着眼睛,神色平静,却仿佛沉醉于音乐之中,哪里有半分这种风月场所的妖媚味道?
没有嘈杂,没有酒客的吵闹,没有女人的妖媚笑声……这个大厅里,除了琴声之外,便肃静得让人惊奇,地上随意洒了些花瓣,两旁偶尔有一两个穿着整齐干净的年轻侍者捧着水果和各种食物美酒,在楼梯之上穿梭上下。
这哪里是什么风月场所……简直就好像是一个音乐剧场一般。
那台上女子的琴声美妙,一听之下,顿时就仿佛洗去了一身的俗气,就连夏亚这种俗坯,听了这琴声,也不由得觉得自己的身子轻了几分。
格林随意拿出一个金币扔给了领路的侍者,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那个侍者收了钱,脸上也没有露出太多的激动,依然不卑不亢的领着三人上了楼去,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一间空房拉开了珠帘,请三人进去。
房间里几个软榻,三人如半趟一般的坐下,那个侍者微微一笑就走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仔细的将珠帘拉了下来。
夏亚躺在这里,不由得心痒难搔,软榻旁的小几上早有备好的酒壶酒杯,还放了一些精致的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土鳖看着两个老男人,欲言又止,只得拿起酒壶来在银杯里倒了一杯,却看见那酒水碧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个老男人坐下之后,就如同发呆了一般,也不说话,只是侧耳聆听那悠扬美妙的琴声,足足过了好半天,那琴声终于幽幽结束,外面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鲁尔和格林两人同时叹息,互相看了一眼,格林才叹息道:“阿芙拉小姐的琴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燕京第一琴师,名不虚传!”
鲁尔这个原本一脸俗气的胖子,此刻面上也多了几分神往,幽幽道:“阿芙拉小姐的琴技传自大陆第一琴师木大师,听说那位木大师的琴技才真的是出神入化,就连神灵听了都能为之落泪……可惜你我却没机会去领略到底是如何的美妙了。”
两个军中丘八老男人,这会儿却忽然附庸风雅起来,旁边的土鳖不耐烦的抓了抓脑袋,嘟囔道:“妈的,明明是挥刀的厮杀汉,谈什么狗屁音乐,老子懂这个,我们野火镇上也有艺人,在酒馆里听吹笛子的,那个叫什么《十八摸》的小调,一个铜板就能听八段!”
鲁尔和格林哈哈一笑,看了夏亚一眼之后,格林才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三下。
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如何设置的,反正格林拍手之后,不多片刻,门帘挑开,一个神色温和的女子就走了进来。这女子看似三十岁左右,面容清秀,一身素色的长裙,全然没有这种场合的那种风搔模样,长裙款式严谨,别说是袒胸露背了,连个乳沟都看不到(土鳖很失望),脸上也清清淡淡,没有涂脂抹粉,只是将头发简单一束,走了进来后,温言笑道:“几位先生,请吩咐好了。”
说话的时候,神色之中更是毫无轻佻,却哪里像是这种场合的卖笑之人?
风月场所的女子,土鳖不是没见过,一路来燕京的时候,路上经过的地方官员为了逢迎自己,少不得半夜塞个女人进自己房里,虽然都被土鳖以为是女鬼打了出去,但是事后想想,土鳖也有些对自己所认知的女人标准有了些怀疑——不管怎么说吧,风月场所的女子,在土鳖看来都是那种香气扑鼻,未语先笑,眉宇之中满是风搔妩媚的样子才对。
哪里想这个走进来的女人,看模样,不像是卖笑的,却更似是宫廷里的礼仪女官。
格林看了看这个女子,挥手哈哈一笑:“好了,老子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你看清楚了,这位可是新任的中央军十三兵团鲁尔将军,子爵大人!你把什么珍藏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吧,哈哈哈哈!”
说着,鲁尔在一旁顿时就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来。
那个女子掩嘴一笑,轻轻淡淡的看了鲁尔一眼:“原来是鲁尔将军,刚才简慢阁下,还请不要怪罪,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鲁尔却叫住了这女子,对夏亚一努嘴:“这可是年轻贵客,身份不同,你费心些吧。”
他故作神秘,这个女子顿时肃然起敬,看了夏亚一眼,只见夏亚神色之中有些不满的样子,衣着虽然简单,并无奢华,但是能和一位帝国中央军的实权将军平坐一起,身份岂能一般?
这燕京里的年轻权贵,自己也不是没见过,这个年轻人倒是眼生得很……想到这里,仔细的对着欠身一礼,这才出去。
夏亚大感乏味,忍不住嘟囔道:“这就是你们说的好地方?我看这里的人无味的比教会里的修女还严肃……”
两个老男人哈哈一笑,鲁尔却挤眉道:“你这小子就是个雏儿。却不懂得这里的微妙。男人么,对家里的老婆都是希望越风情越好。可在外面偷食的时候,却总希望女人贞洁如圣女一般——大体男人心态如此,这里妙就妙在这地方了。”
夏亚心中半信半疑,两个老男人却放开了心思,端起酒杯随意聊了会儿。
不多片刻,门外传来声音,门帘拉开之后,那先前的女子走进,随后跟进来三个神色各异的女孩来,然后不等吩咐,就直接分别坐在了三个男人的软榻旁。
头一个女孩身材火爆,皮肤略微有些黝黑,一张脸庞上艳丽之余更多了几分野心和桀骜不逊,就如同一匹野马一般,身上套了条皮褂,却将细细的小蛮腰露在外面,棕黑色的头发卷曲,站在那儿微微抬着下巴,立刻就坐在了格林的身边。
在胖子身旁的女孩却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眉目妖娆。
至于夏亚身旁的这个女孩,果然是三女之中最醒目的了。
一头淡金色的头发,白衣长袍,模样居然和刚才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个弹琴的女子颇有几分神似,温婉清秀的脸蛋上只挂了一丝矜持的浅笑,长袍的腰间一根细细的腰带,勾勒出了让人心动的纤细腰身来,而长袍下摆下,一双雪白的赤足,不着鞋袜,顿在软软的地毯上,更是白得让人眼晕。
胖子和格林一看之下就顿时喝彩,胖子立刻就笑道:“果然偏心!这年轻人就是好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无人疼爱了!哈哈哈!最好的货色给这个小子占了!”
一笑之后,那领路的女子就很快退了出去,剩下房间里的三男三女。
两个老男人很快就放开了架子,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之上,旁边的女孩各自仔细服侍起来,端杯送酒,偎依入怀。
夏亚却是头一遭见识这种阵仗,不由得有些发窘,倒是身旁那个白衣女子却眼神里带着笑意,瞧着夏亚,低声道:“先生喝酒?”
“呃……不喝。”
“先生吃水果?”
“呃……不吃。”
“先生听曲乐?我也会弹奏竖琴,这里人都称我是小阿芙拉呢。”
“呃……”夏亚瞪眼:“你会弹《十八摸》吗?”
噗!旁边的胖子和格林闻言顿首就从口中喷出酒来。
夏亚身旁那个白衣女子神色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不会……”
夏亚想了想:“那……你会变戏法么?那种从帽子里往外抓兔子的,会么?”
“……我不会。”
“嗯……喷火呢?嘴巴里喊一口酒,拿着火把吹口气,一喷一道火的那种?”
“……我不会。”
“那……吞剑呢?我看过有人表演,拿着一把剑插进嘴巴里,能插到剑柄呢!”
这白衣女子都快哭出来了:“……我不会。”
旁边鲁尔和格林两人已经笑得从软榻上直接滚了下去,胖子更是满地打滚,一口酒呛住了,咳得面红耳赤。
那白衣女子神色不善,终于不敢再让夏亚问下去——只怕这位年轻的古怪客人再问下去,连“胸口碎大石”的都能说出来呢。她抢先拿起酒杯来端到夏亚嘴边,然后眯着眼睛笑道:“既然这样,我伺候您饮酒就是了,我还会一些按摩的技法……”
说着,土鳖就感觉到一只温柔的小手按在了自己的脖子后,手指纤细柔软,巧妙的在自己的肩颈后按捏了两下,不由得心中一动,那嘴边话就说不出来,不由自主就将口旁杯子里的酒咽了下去。
那白衣女孩刻意讨好,身子凑在夏亚身旁,软绵绵的贴住了夏亚,土鳖心中一荡,不由得满心古怪。
真是活见鬼了……以土鳖看来,这女孩的相貌实在是“丑陋”,浑然不符合老家伙教自己的那种“大胸大屁股腰身粗壮”的标准,可偏偏如此一个“丑陋女子”,当真是刻意温柔的靠过来,纤细的小手摸在自己的身上,鼻子里满是女孩身上的幽香,那软绵绵仿佛没有骨头的身子贴住了自己……夏亚不由得脸都红了,明明是觉得有些不妥,可以一颗心却依旧砰砰乱跳起来。
这份心动来得格外不合时宜,却仿佛又是那么自然而然……土鳖却不知道,这是天底下所有男人的正常反应,无论是审美如何,但是这种雄姓的天姓,被雌姓吸引,却是人之本姓,却是根本不用人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