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乌蛮王,你们动作慢了啊。让我一顿好等,快等睡着了。”
蒙在石:“杨三郎,你不过百人骑兵,而我方大部队千余人,你以为你能拦住我?即使借着地形优势,你也阻拦不了我!不如早些投降,少些损失。这样向你们首领汇报的时候,面上也能好看些。”
杨嗣垂目,脸上浮起似是而非的笑意。
再缓缓抬头,杨嗣目光和蒙在石对上。
二人眼中都是杀意,都想起南山那一次没有结束的战斗。
杨嗣一字一句:“可惜我这人不求战报好看,只求和乌蛮王一战——来吧!”
话音一落,他率先纵马奔前,身后的儿郎们紧随其后。乌蛮王那边也毫不犹豫,一手挥下,千军冲出。
两只军队在峡谷中撞上,天上无月,尽是夜战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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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凭借地形和极强的机动性,竟真的在这口袋型的峡谷方位阻拦住了想冲出去的敌军。
杨嗣也是战意酣畅,领着队伍打得淋漓。不断有人投降,杨嗣这边的百人也不断被拉下马。而杨嗣一往无前,英勇之势,让敌军骇然,竟在敌军中重开了一个口子。
蒙在石:“围住他!射他下马!活捉了杨三郎,对方就不战而溃了!”
杨嗣大笑。
双方交战,林中飞鸟惶惶飞出。杨嗣这般少年豪侠,越战越是精力蓬勃。数十骑兵围着他,都不能让他下马。然而随着时间拖延,杨嗣这边到底是人少些。四方箭只乱射中,终于让杨嗣座下的宝马轰然倒地。
敌军振奋:“他终于下马了!冲!”
杨嗣从马上跃下,在地上翻滚,躲开四方踏来的铁蹄。他才起身,一匹马就向他扬蹄踩下,将他压了下去。连蒙在石都脸色一变,心想杨嗣要是被马踩死了,就难向大魏交代了。
而只是这么一瞬,众人听到马一声凄惨长嘶,轰地被摔倒。而一个少年人枪上沾着血迹,借马倒下之势从地上跃起。那倒在地上的马,腰腹下被枪捅破,血流如注,看得周围人都一阵骇然,脸色苍白。
他们看怪物一般地看向众马包围着的杨三郎。
长发掠下,沾在脸上一绺,马血溅上面庞,杨三郎持枪而立,他一人之力,倒让包围他的数人迟疑,不敢迎上,怕自己的马也受伤。
蒙在石一看就知道这些乌合之众又在心疼马了,他神色不变,喝道:“你们又犯糊涂了么!这是大魏提供的马,不是我们自己的!演兵只要作战,不必考虑外在因素!”
蒙在石刀指向杨嗣,厉喝:“我们千余人,百匹马,还拿不下一个失了马的杨三郎么?!”
浪尘掀滚,杨嗣长.枪在手,众马开始围着他转。他目中光闪烁,盯着时机,随时准备抓住机会冲出马阵。然而这一次蒙在石亲自指挥,那种错误显然不太可能犯。杨嗣很快放弃那种可能,当马上的刀.枪挥来时,他开始寻机抢马。
蒙在石开始烦躁:“杨三郎,现在还不认输?”
杨嗣朗笑:“大王可是着急了?拿下我,大王才能回援!大王不若另走一路吧!”
蒙在石:“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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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在石因一时意气,被杨嗣等不过百人堵在这里。但是很快蒙在石意识到,意气用事不可取,这里的地形本就不利攻,杨嗣又这般强硬……真要在这里堵两个时辰,恐怕营地那里彻底沦陷,自己就要反胜为败了。
蒙在石咬牙:“收兵!我们走另一道!”
杨嗣笑:“大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们这般随意么——”
杨嗣手中枪掷出,让人惊骇,没想到他领着这么少的兵,守也就罢了,还敢攻?!
然而冷静下来,蒙在石完全不受杨嗣的击。一边让部分人堵住杨嗣等人,一边开始撤退离开峡谷。杨嗣这边战得厉害,然而对方千余人要走,他也是真的留不住。
大批军队撤出峡谷,另走一路。
杨嗣一身血迹,立在峡谷前的空地上,仓皇数人跟着他。有的已经投降,有的还坚持着。然而乌蛮军队已经撤走了。
他们惶惶地想:他们这是……任务完成了?
几人看向杨嗣,茫然中几许激动:“三郎……我们这一路,是胜了么?乌蛮王逃了?”
杨嗣没回答他们,向后退开三步,跌跪在地。他握着枪的手隐隐发抖,脸上的血照着眼睛,衬得一双星眸更加野性难驯。
杨嗣长舒口气。
向后倒下,躺在了地上喘气。
他忽然大笑:“老子赢了——!”
众人愣住,然后纷纷笑起来,三三两两地坐下,开始说笑,又调笑同伴怎么那么快认输。峡谷中的气氛变得欢乐起来。不管演兵结果如何,反正他们这一路是立了功的。
没有了烦恼,峡谷中少年们笑声朗朗。杨嗣仰躺在地,喘着气看头顶星空。
星辰灌天,云翳遮月,之前被战斗吓飞的鸟群,小心翼翼地回归。
杨嗣闭目,好像仍能感觉到方才热血沸腾的感觉——
战斗,战场。热血,宝马……这一切,都让他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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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在石赶到营地,粮草已被烧光,言尚领着魏军直接投降。
天蒙蒙亮的时候,魏军全部战败,立在己方烈火烧后的营地上,乌蛮王所领的使臣军队,成为了这场演兵的胜利者。
使臣这边气氛松懈下,十分高兴,只等着演兵结束。
蒙在石却脸色不好看。
他问旁边高兴的人:“还有半天时间,我们粮草完全被烧光,你们想过这半天时间,这么多兵马,吃什么喝什么吗?”
下属茫然四顾,道:“……都是言二郎使诈,我们一开始没顾上粮草。”
有人乐观道:“那顶多饿半天,无所谓。”
蒙在石淡漠地看着这批自己所领的乌合之众,道:“真正战场上,断半天的粮,兵力就要落后一半,魏军要是再来袭,我们就完了。”
有人不高兴道:“反正是演兵嘛……再说,我们是全胜。乌蛮王何必这般苛责?”
蒙在石抱臂看他们:“魏军三次两番来骚扰,就是为了麻痹我们,好到最后一次魏军真正攻营的时候,我们反而放松了警惕,让他们赢了。我们大部分赢了这场战,却连续在两个小地方吃了亏。你们管这个叫全胜?”
众人无话。
蒙在石不再理会他们了,抬步走向营地,查看粮草到底被烧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剩下的。然而他若所料无差,言尚不可能给他剩下。
果然没胜。
站在彻底被烧干净的粮草营前,众人兴奋之后,开始烦恼要饿肚子的事。蒙在石叹口气,默然无言。
这场战争虽然己方胜利了,但是得饿半天肚子……总有一种虽胜犹败的感觉啊。
言尚,杨嗣,甚至包括……主动摧毁己方阵营,给骑兵列阵空地的韦树。
这几人若是成长起来,将是劲敌。
然而蒙在石回头看这些使臣,见他们无一人察觉,都只在烦恼饿肚子的事。蒙在石摇摇头,不再和这群乌合之众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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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演兵结束,众人向太子和秦王汇报情况。太子和秦王向使臣团道辛苦,对己方的落败也不以为意。之后二人领着诸人去见陛下。
太子道:“父皇也一直在等着你们演兵的结果。无论输赢,今晚犒赏众将。无论是言二郎等大魏将士,还是乌蛮王所领的使臣军队……父皇说尔等都是少年英豪,还为尔等写了诗写了文,让人谱曲,供世人传唱。”
蒙在石看向那几个大魏少年,笑道:“如此,我这个异族人,倒是能活在你们大魏人的传奇里了?”
太子笑:“恐怕如此了。大王可愿意?”
蒙在石半开玩笑的:“自然是愿意的。与诸位大魏少年将军交手,让我不觉感慨大魏人才辈出,让人压力极大。本王正要以此为动力,回到乌蛮后也得改进兵力了……可不能输给大魏啊。”
另一使臣在旁问:“大魏皇帝在哪里?”
太子悠然远目:“文斗那边已经结束,也在今日宣布结果。父皇去看六妹主持的文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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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傍晚之下,众青年少年一起下楼,共同骑上马,在太子带领下,一路驰骋,前去拜见皇帝。
乐游原本是广阔平原,和长安城中街市楼阁的鳞次栉比全然不同。不怕伤到寻常百姓,众人便放开缰绳,信马而行,纵横长道!
何等肆意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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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处阁楼中,皇帝静坐,望着自己的幼女。暮晚摇红裙雪肤,坐于他旁边,正在评定文斗的结果。
而皇帝看着她,正如这几日每日都长久盯着她那样。暮晚摇初时被皇帝看得心里发毛,这几日下来,已经习惯皇帝的眼神。
宣布大魏赢后,暮晚摇正要挥手让人退下,然而使臣团中的人却有不服的。
有人说道:“我们真的比大魏文才差那么多么?公主殿下凭什么能做判者呢?难道公主对我们比的所有才艺都是个中高手么?”
皇帝似笑非笑看向他们。
暮晚摇抬目,望向诸人,冷淡道:“不算个中高手,但都略懂。怎么,你们要我下场?”
使臣中一阵骚动,然后推出一人:“这是我们中弹琴弹的最好的,公主殿下评说‘如弹木头’,我等听着实在不服气。想知道那不是木头的弹琴,是怎样的。
“我们知道公主殿下箜篌一绝,便也不敢自取其辱。只要殿下在琴上让我们服气,殿下的判定,我等绝不质疑。”
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也心中一动:昔日暮晚摇被说“才乐双绝”。然而这些年不见暮晚摇再折腾这些,她的箜篌弹得还是那般好,只是琴技可有生疏?
暮晚摇看向他们,果断道:“夏容,取我的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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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和榆花在空中飞舞,如飘飘飞絮,如片片落雪。
黄昏下,数马奔腾,直向阁楼行来。
道上贵族男女们、寻常百姓们听到马蹄声,连忙让开绕路。他们看到一群年轻男女骑马而来,飞卷花叶,向皇帝所在的阁楼奔去。
那马上的青年、少年,郎君、女郎,都是俊美之相。如此豪气风流,青春年华,让人生起欣羡。
有认出来的道:“这不是乌蛮王么?演兵已经结束了?谁赢了?”
有人掰着手指头数人头:
“那是乌蛮王蒙在石,那是杨三郎杨嗣,那是言二郎言尚,那边是韦七郎韦树……咦,怎么还有女子?是赵五娘赵灵妃啊。”
“他们都从演兵场上刚刚退下么?”
众年轻男女骑马从人前一掠而过,到了皇帝所在的阁楼前,马一一停了下来。
天地阒寂,他们听到楼上传来琴声,不觉抬头去看。
看到丹阳公主坐在窗下,手拨动琴弦,汩汩琴声从她纤纤指下挥出,曲调悠然中,带几分肆意杀气。
天上层云密密,红霞满天,女郎坐于高楼,弹琴之际,低下眼睛向他们看来。
言尚、杨嗣、韦树、蒙在石,赵灵妃,都怔然而望,听着悠然琴声,如同置身高山流水的玄妙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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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飞絮满天飞,霞云切切宛如织,琴音绕梁跃清泉。
有美一人,坐于高楼。望之悦目,见之心喜。
永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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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云满天,天幕暗下。灯笼渐次点燃,灯火摇曳。忽有内宦打断诸人的畅想:“陛下传膳了——
“诸位随老奴上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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