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4 章(1 / 2)

朱棣是很敬畏父亲的, 在所有的儿女、后妃、大臣和百姓中,没有人敢说不怕洪武皇帝。但怕也不退缩、不顺从, 依然敢上, 这是勇士的标志。朱棣刚刚被揪着胡子摔倒在地,就知道老爹要上脚踹, 以前除了大哥,哪一个儿子都被打过。

他要是没当过皇帝,还真不敢还手, 现在仗着自己也当过皇帝,大着胆子猛地抱住朱元璋的双腿,双臂用力箍住, 双手攥住:“朱允炆他要杀我!”

朱元璋纵然有力气,能蹦能跳, 弓刀石马步箭都不错,上过战场也曾带队冲锋……被人这么抱住也不好抽脚出来。

这黑胖的汉子咬着牙不叫胖儿子撒手,只是奋力挣扎, 全靠自己的气力。

二人一站一蹲, 站着的膝盖没法打弯就没法子发力,蹲着的人下盘最稳, 很难弄到,作为弱点的胡子也藏了起来。看似是示弱, 实际上一把就控制住了。

朱元璋本想挥拳殴他的脑袋, 又有片刻迟疑, 只得伸双手钳住他的肩膀, 往旁边掀。奋力一挣扎,直接带着他反倒下去,俩人就如同摔倒的锤子一样,摔在地上。

朱棣机敏的往旁边一滚,虽然肥壮,却很灵巧,就这么一闪就躲开了朱元璋踢过来的这一脚。

“难道朱允炆没错吗?他不许我们奔丧,磨刀霍霍向叔叔。”

当然了,被贬的五个藩王里有三个真是混蛋,混蛋的只有亲爹才能容忍,朱棣都受不了,登基后复立为藩王,然后就开始为非作歹,几次警告无效之后就一步步贬为庶民,一个个脾气暴躁但寿命还挺长。

朱元璋啐了一口:“呸!他如果没错,怎么会是他先来?”朱允炆当然有错,一个从来没有做错的是不会输到自焚的,他的错误太大也太明显,现在也没有认识清楚。但孙子是个蠢蛋和儿子是个混蛋并不冲突。“你竟敢躲,当了皇帝的人,不同与凡人,连父亲也能打。见过麒麟的皇帝很狂傲嘛。”

父亲揍儿子是父权,皇帝要不要被父亲揍是皇权,自古以来父权和皇权时常冲突,互有胜负。

朱棣摸了摸漂亮的大胡子:“您也知道我见过麒麟,我不是天命所归吗?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行吗?”他还是心虚,见到父亲就觉得有几分凭白的害怕,现在自己也是雄兵百万的皇帝,他也不能把自己治罪软禁,可还是觉得不安。

朱元璋叉腰怒斥:“那是个蠢麒麟!麒麟中的徽钦二宗,与臣构一般无二。”

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好心人告诉他,在远方的大草原上跑满了这种长腿大麒麟,因为除非亲眼所见,否则谁都不敢信这种事,说出来都像开玩笑。

“啥?”朱棣一辈子南征北战,天底下能干不能干的事情都做过了,还得到了麒麟,一向自诩见多识广,认为麒麟是一个自己天命所归的铁证。万万没想到还能这么解释,蠢的

见朱允炆的表情不对劲,难道他还是受宠,没有挨打挨骂,现在竟然轻松又幸灾乐祸的看着我,难道他凭借巧舌如簧,以及陛下的宠爱,连被人篡权这种事都能推诿的全无过错。不对啊,先帝知道他有错。这个错是什么意思,是他对我做的事错了,还是在战争中错误太多。我大哥呢?大哥不在这儿?“容我说完,您再生气,行不行?”

“不行!”朱元璋斩钉截铁的拒绝,挽起袖子:“朱允炆,上去揍他。”

朱允炆本来窃喜的在旁边看热闹,忽然听见这一声吩咐,立刻愣住:“啊,这怎么好”

“你奶奶个腿的,装什么犊子呢?”朱元璋大怒,这孙子继位头一个月,连免了五个叔叔的王爵,又是流放又是搞得有人自焚,就差把叔叔们扔进凤阳高墙里软禁起来,现在在这儿装什么做不出来?

朱棣就知道他没这个胆量,优柔寡断,迟疑又狠毒,如同一个拿钝刀的的刽子手,磨磨唧唧,也不考虑准备赴死的人是什么心情,二十多个叔叔中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个个提心吊胆。朱允炆要巩固皇权收回军权,又要寻得对方的借口,让自己显得特别无辜。他绝不敢公然和自己的动手。

“唉!您规定过,进京勤王五日内必须离开京城,我本打算杀了那些离间天家骨肉的大臣,立刻收兵返回漠北,继续抵御外患,皇帝还是他当着,我只想保全藩国,保全您定下的诸藩为屏的政策。

是朱允炆疑神疑鬼,认为我要谋反,侄子性子太烈,一把火烧尽了宫殿。他如果不死,难道我敢弑君吗?国不可一日无君,除了我之外,当时还有谁能承担大业,父皇的心血难道要因为我避嫌而付之东流?是朱允炆逼我当的这个皇帝,一身的骂名都是我承担,我被逼上绝路奋起反击,在百官眼里,反倒成了谋朝篡位的大恶人。我自有妻子儿女,难道要为了一个忠君的虚名,束手待毙?呜呜呜”

大个儿的黑胖子用袖子遮住脸,嘤嘤的假哭了两声,一直在手指的缝隙中窥着对面的动向。

趁机将一把大胡子塞进衣领里,为即将到来的事做好准备。以前上阵打仗时,如果时间来得及,都会用锦囊兜住胡子,挂在耳朵或脖子上,然后塞进铠甲里。时间不够就一把塞进铠甲里,但那样会压的弯弯曲曲,不便护理。

啥?单手提刀手缕长髯摆关公的造型不好吗?当然不好,胡子被风掀起来糊一脸的时候多危险!阻碍视线,骑马都不安全

朱元璋想起帝镇中流传的一句话,说定都江南必不长久。呸呸呸,虽然赵光义的在德不在险完全是扯淡,但朱棣这话说的到也没什么大错。朱允炆竟然真是自焚的……这小子就该摆出死皮赖脸的精神,学学汉景帝,把清君侧的对象咔嚓一杀,函首送给燕王军队,看对面还有什么借口继续攻打。实在不行,你就不死,你就活着见朱棣,看看是谁尴尬。

就算他真把你废了、杀了,也给他端端正正的落一个弑君的罪名。解决问题的办法有那么多,他偏偏选错了所有选项,这还挺厉害的。

朱元璋想到这里,心情越发不佳:“好啊,他逼你,真是对不起你,那你去打他。”

朱棣又一次陷入尴尬,他何止想打这侄子,杀了他的心都有。但情况不同,洪武爷在对面虎视眈眈,自己为之奈何?刚刚说的这么委屈,这么被逼无奈。打也不对,不打也不对。

朱允炆怒道:“我只是要削藩而已,召朱柏入京奏对,他自己厌世自杀,与我何干。”

朱棣平时对朱柏没有多深厚的兄弟感情,现在却很愤慨:“身为人子,受你妨碍,不能进京为父亲奔丧,连普通人家的子女都不如。身为藩王,朝廷召入京城本无不当,你派遣军队打扮成商队,兵器暗藏木柴中围困朱柏的府邸,意欲何为?朱柏死后,恶谥曰戾,这又是什么意思?我那弟弟一向能征善战,文武兼修,倘他还在世,我未必能获胜。”

朱元璋点点头:“你小子这句话说的到对。”倒不是朱柏比朱棣的将才高多少,但是朝廷的军队多啊!五十万大军有五十万大军的用法。

“汉朝爱谋反,唐朝爱服丹,明朝好自焚这事,老子被人笑了多少年。你们俩都舍不得攻击对方,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朱允炆还没反应过来,朱棣已经敏捷又急切的摆好防御姿势,在老爹踹过来的时候用手招架了一下。第二脚就把朱允炆踹飞出去。

朱允炆咕噜了两圈才停下,茫然的爬起来:“啊?祖父?这是何故?”这么多年都没有挨过揍,今天这是为什么?

朱元璋:“我早知道你没有帝王之材,勉强为之,终是一塌糊涂。”

朱棣反客为主,安慰老父亲:“这种事谁能知道呢?不放在位置上历练一番,谁也不知道临机决断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赵括拜将时,谁能料到长平之败。”

朱元璋赞同他的说法,稳赢的局面被搞的一败涂地,占据名分大义、天下人心所向、全国赋税也没有用,蠢成这样,这要不是亲孙子,早就剥皮楦草了。可能真是江南地区养不出好皇帝,虽然支撑的久,但绝没有南人赢了北人的时候——摔跤除外。按理说朱允炆继位之后,不是全错,宽仁与民修养生息,削藩、控制僧人占有的土地,这些都没错,错在他相信提高文人的地位,把六部尚书改为正一品,用文人管理武人能让天下太平。

这孙子忽视了一个小问题,人家凭什么服管?凭什么要在苦寒的漠北厮杀,被江南的文人挑刺、克扣粮饷、爵禄还要低于文人?宋朝的武将过的有多憋屈,就连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夫都知道——谁没听过《说岳全传》之类的评书啊,《杨家将》死的更惨,看了史书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朱允炆难过的垂首叹息,他有时候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太狠了,还是自己不够狠。这些黝黑肥壮的叔叔都对皇位虎视眈眈,又掌握有百战之师。尤其是朱棣,他在父亲去后一向以太子的自诩,如果他当了太子,我能活?我当了皇帝,他能甘心吗?这不是讲道理的事。

朱棣趁热打铁:“有德者居之,我”

朱元璋用铁拳打断他:“你有吗?我听说你不行了?”

听说他虽然有朝鲜贡女□□妃,但也有传言说,被铁铉的千斤闸吓到不能人道,证据就是继位之后妃妾不少,但没有子女出生。

朱棣也不想挨揍,对父亲的敬畏恐惧和仰慕、对大哥死后自己还不是太子的怨愤、对侄子的仇恨、继位之后感觉得位不正的忌讳,以及对无法生育的愤怒混合在一起,汇集成了还击的一拳。“您究竟何意?是罚是杀?我和朱允炆胜负已分,总要分出个对错!您如果说我错了,我现在就认错赔罪,我该阖家自焚,烧给他看,父亲您意下如何?”

朱元璋知道他说的就是便宜话,箭步上前,又是一拳重击:“别,你赢了,他输了。你想怎么篡改史书,就怎么改。连你老子的脸都能搞!”

嘴里说这话,手上也没有停。连续几拳殴了过去,被朱棣左躲右闪,外加格挡,竟然只打中他肩头一下,没能实实在在的对着肚子擂两拳,把他打的满地打滚。从朱棣死后到现在,竟然一拳都没有实实的击中,这小子足够狡诈。

朱棣见招拆招,虽然现在还没有还击,但敢于格挡躲闪就很不符合孝道。呵,但是爽啊。以令人难以想象的灵巧不断闪避,避不开的就用小臂去迎,先展示出自己不卑不亢的态度,摸清楚老爹的虚实再做打算:“陛下一向光明磊落,今日为何对诸事语焉不详?”

其实先帝对于朱允炆的死亡不是很心疼,他愤怒的只是打破了他的安排和计划,是不是?他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和颠覆,朱允炆挑衅,我颠覆。

朱允炆在旁边都看傻了,他这辈子就没想到,父子之间还能打架。

朱元璋自幼学习摔跤打架,乡村中没有什么游戏,摔跤既是游戏又能在争夺水源树木以及少量稀缺野生资源中起作用,进入军中之后更是深入练习。奈何朱棣练的更好,自幼营养跟得上,有名师教诲,起点就比老爹高的多,他两个哥哥练习的更好。

朱棣窥见一个破绽,伸脚一拌,又给拽住扶稳。

朱元璋没摔倒,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没想到儿子敢还手,更没想到他居然还不错,怒极反笑:“好小子,倒是像我。”双手攀住朱棣的肩膀,问罪改为认真摔跤。

远方的马秀英看这父子二人真的打了起来,反倒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