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他的梦话仍在继续:“你不要不理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都会乖乖的,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不要。”

他握住她的手是滚烫的,他的声音是滚烫的,他的哀求也是滚烫的。

秦红颜听见这些哀求,心内漫天遍野全是触动。

沈盛年这样哀求自己,就如同自己这样哀求那个人。

只是沈盛年的情感是外放的,他敢于表达。而她的情感却是内敛的,从未表现出来。

但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可怜。

都是一样地放下浑身的毛刺与防护,将一颗心赤裸裸地递给对方,完全没有退路。即使对方不屑一顾地将自己珍藏的心无情践踏,也毫无办法。

到这一刻,秦红颜才真正地原谅了沈盛年。

他和她都是同类,都是可怜的同类。

她没有再执着地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由他握住。

她是在安慰他,可怜他。也是在安慰自己,可怜自己。

睡梦中的沈盛年握住她的手,像是得到糖的小孩,整个人瞬间安静下来。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腮边,继续安睡。她调整了姿势,坐在地板上,将头放在曲起的双膝上,闭上眼,开始回忆。

那个夜晚之后,她便被他收养。从他出现在她生命中后,她在物质上便再没有受过苦。

他给她的房间是粉红色的,粉红的公主床,粉红的床幔,粉红的衣柜,粉红的书桌,还有个单独的卫生间。

他给她的衣服全是当季的名牌衣物,满满一衣柜,任由她穿戴。

他让人每天都在冰箱中塞满精美的食物,让她随意食用。

她喜欢吃甜甜圈,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他第一次带她进入蛋糕店,看着琳琅满目的糕点,她于目眩神迷中挑中了甜甜圈,当糖霜裹满她舌尖时,那细微而持续的甜意蔓延了整个口腔,与她过往生活的苦涩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脚底心升起的一股冲击令她整个人不自觉地颤抖了。那天,他买了一大袋甜甜圈,他没有言语,只是用行动告诉幼小的她,在今后的生活里,他将给予她尽可能的庇护。

衣食住行以及爱。

虽然她在物质上得到了满足,然而在夜深人静时,总是会回想那混合着汗味与酒味的空气,回想起男人粗糙的手掌触碰她肌肤时引发的颤粟,回想起那干涸的血迹。

她几乎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只能将被子捂住头,颤抖至天明。

第一章 (11)

当时的她将自尊心看得强过生命,从来都不肯把晚上做恶梦的事情告知他。

而他不知怎的,却细心察觉了,至此后,每晚他都会在她房间里的书桌前开着台灯看文件,直到她安稳熟睡才离开。

一个大男人,在粉红色的hellokitty猫台灯下看文件,那情景怎么看怎么奇怪。可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望过去,却觉得那台灯橘红色的暖光像是一直照入了心中,照亮了那些阴暗的角落。

也许从那时起,她便决定要追随他一生。

但她却忘记问他,是否还需要自己追随。

正回忆着,她忽地感觉到一丝异样,抬头却惊见沈盛年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睁着一双亮星般的眸子望着她。

秦红颜见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不觉有些尴尬,忙想要抽出来。

可沈盛年却怎么也不放,他已经退了烧,可一双手却仿佛比高烧时还要烫人。

秦红颜正要发火,却听见沈盛年像是梦呓般地道:“秦姐姐,我刚做了个梦,梦见你走了,说再也不要见我了,我很害怕。可是醒来发现你还在,真的……太好了。”

秦红颜仍旧将手指一根一根从他掌控中拔出来,道:“吃点粥吧,我去给你盛。”

沈盛年刚才亮起的美目瞬间便扬下满天尘埃:“秦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也……还好。”秦红颜发誓这是她能说出的最不伤人的语言。

沈盛年秀美的脸哀伤得像是要滴下水来:“叔叔说,你不想再教我了,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你生了气。当时我听见后真的感觉像晴天霹雳一样,我问他要了你的地址,说想向你道歉,谁知正好遇上你不舒服。我扶你睡下后,本来想走,却怕你半夜醒来病情加重,就在沙发上坐着,谁知道就睡着了。秦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你家睡觉的,你不要怪我。”

他的态度简直是低入尘埃,即使秦红颜这般自诩为铁石心肠的,也禁不住心酸了酸。

沈盛年垂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知道自己粘着你,肯定让你很厌烦,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向你保证,以后会乖乖的,安静地待着,只要远远看着你就好。所以秦姐,拜托你不要距我千里之外好吗?”

是啊,世界上最令人心酸的话就是“没有办法”。

即使知道对方厌烦,即使赔上自己的自尊心,可还是想要远远看着对方。

因为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没有办法约束自己的感情。

没有办法忘记对方。

秦红颜看着沈盛年,像是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

最终,秦红颜还是答应继续做沈盛年的口语教师。

从那之后,沈盛年果然就像答应的那般,每次见面都只是专心与她练习口语,也懂得保持距离,没有再与她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秦红颜逐渐放下戒心,与沈盛年的关系也从冰点开始有了好转。不知是凑巧还是其他原因,沈昂决定将新家重新装修一遍,在酒店租了房间居住,所以秦红颜只能将教学地点改在了自己家里。

其实每周有了沈盛年的陪伴,夜晚好过许多,至少没有那样寂寞;至少在教学时,她可以暂时停止想念他,得到喘息的时间。

这些天,她都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就像是这个人消失在自己生命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