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翰林兴奋的脸,陆饮冰面不改色地吞下了之前要说的话,镇定道:“是的,忽然对角色有了新的理解。”
“那你拍完了戏也该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来回看,都不太确定这个眼神的意思。”
“好的,我下次注意。”
“尤其是那种会火花四射的,必须告诉我,我看着可以多来一条。”
“……好的。”
陆饮冰下场戏是去花园,不需要换装束,她一个躲去角落去看剧本,然而十分钟过去了,一页纸都没翻动。小西看着她的眼睛,双目失神,稀奇了,陆影后居然在发呆!
半边冰冷半边妖冶,荣光如月,裙琚蜂蝶,鼓声沉沉,铃声泠泠。
夏以桐舞动的身影仿佛还在她眼中热切地旋转,眼瞳中划过一道青光,青铜面具当啷一声,在鼓面上颤动,空洞的眼睛冰冷地望着她,犹自颤动不休。
陆饮冰用力闭了一下眼,想把夏以桐那个烦人精眨开,却于事无补。
一会儿柔曼的腰肢,一会儿是纤白的手臂,一会儿是她眼角凌厉的蝎尾。一会儿是鼓声,一会儿又是铃铛声,在她脑子里跳个不停、响个不停。
夏以桐真是个祸害。
今天的剧本啪的一声被拍在桌子上,陆饮冰猛地站了起来。小西赶紧望过去,陆饮冰说:“我去一下化妆间。”
小西:“好的,需要我跟着么?”
啊啊啊啊啊吃糖了吃糖了。
陆饮冰冷声道:“不用。”
她不用化妆,去谁的化妆间,当然是夏以桐的。
敲门,方茴在里面说:“请进。”
夏以桐没回头,问:“谁啊?”
方茴回答的:“陆影后。”
夏以桐转过头,道:“陆老师好。”她眼尾的蝎子已经被擦掉了,那股子“妖里妖气”——陆饮冰这么形容——的气质消减了不少,眉眼温顺,一贯的清润。
陆饮冰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夏以桐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十秒钟后,她低头看自己包裹得严实的领口,惴惴不安道:“陆老师?”
陆饮冰收回目光,淡道:“没事。”然后往她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我来歇会儿。”
果然,她不穿那身衣服,不化那个妆,自己就没什么反应,看来是入戏了。
陆饮冰演戏有个缺点,容易过分代入自己的感情,喜人物之喜,悲人物之悲,这种现象在她刚演戏的时候特别明显,幸好当时没演什么爱情戏,否则在拍戏中动真感情不是什么好事。近年来随着她演技的提高、经验的增长,已经能够很好地驾驭各类角色,而不必将自己深陷进去。代入是好事,但是过度代入,则会适得其反。
现在居然又出现了这种人戏不分的现象,陆饮冰想:“我真的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望着身边一言不合陷入沉思的陆饮冰,夏以桐不明所以,但她知道问了陆饮冰也不会说,只好闭着眼睛继续让化妆师继续给她卸妆。
陆饮冰在她这坐了一会儿,其中数次转过脸认真地看她,最后才起身,如释重负地说:“我去看剧本了,晚点见。”
“晚点见。”
陆饮冰拉开门,走了。
夏以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问化妆师:“小e,我今天长得和昨天难道不一样吗?”
小e看看镜子,看看手下的那张精致无暇的脸,感慨地笑道:“夏老师比昨天更好看了。”
“刚才陆老师是不是一直看我?”
“是的。”
“为什么?”
“可能……找戏感吧?”小e说,“我也不知道。”
“是吗?”夏以桐喃喃道,那她最后那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戏感找到了?对着她这张卸了一半妆的脸能找到什么戏感?
还有刚才看回放时她暗暗蹭过来的身体,都让夏以桐觉得陆饮冰今天怪怪的。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要以为陆饮冰暗恋她了。
奇怪归奇怪,戏还是要拍。
上次拍过一次落水戏,夏以桐发现自己对着戏中的陆饮冰还是很能调戏得下去的,所以并不太担心今天的感情代入。但是前两天和陆饮冰对的那次戏,让她觉得忐忑,她的调戏太流于表面了,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轻浮,轻浮对上禁欲,固然能有很好的爆炸点,但对于荆秀那样思想正直身体保守——用现代化来说就是冷淡禁欲系——的皇子,轻浮只会让他看不起,更谈何吸引他的目光。陈轻如果轻浮,就会愧于她将来的智囊称号,人设直接崩坏。荆秀若是心悦这么一个人,简直是在侮辱观众的智商。
不知道秦翰林会怎么说戏。
比起来想象这场戏的难度,夏以桐更期待秦翰林要对她说的话,就像他之前说的,好的导演比演员更重要,他才是这部电影的灵魂人物,她们是稀有的颜料,秦翰林是拿画笔的画家。
夏以桐过去的时候片场还在架机器,调轨道,副导演在指导着灯光师打光,两个光替正在提前给陆饮冰和夏以桐走位,节省正式拍摄调整光度的时间。
大风扇呼啦呼啦转,花园里草丛底下全是吸人血的蚊子,秦翰林再怕热也换上了一身长袖长裤,这里蚊子个大而且毒,咬一口不仅痒还疼,皮都要挠破一层。
深吸一口气,满场的六神花露水味道。全黑的天色里,只有灯光照耀着工作人员热汗淋漓的脸,这人啪一声拍自己手臂上,一个大血点,再高高招一下手,嚷:“嘿,花露水,这边,递过来。”
秦翰林忍住把裤腿挽上去的欲望,把夏以桐和陆饮冰叫过去说戏。
说戏之前,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