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九远远看着,眼珠子都要掉地上。
一场危机,就这样轻描淡写就被程卿化解了吗?
“还只剩一件裘衣,这种话,那些流民也信……”
程卿好歹是六元及第的状元,就算拿不出十万两银子,也不知有多少人争着要送银子给程卿花。
一路南下,运河两岸的商人捐银子赈灾,难道私下里没送过银子给程卿?
程卿的谎话实在太拙劣了!
程知绪也将一切看在眼里。
见荣九愤愤不平,程知绪反问他:“如果你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同样是来淮南赈灾,愿意像程卿一样为了阻止时疫丢官吗?”
荣九第一反应是摇头,又怕程知绪对他有坏印象,还想解释几句,程知绪却打断他:
“不必解释,本官和你一样也不愿意。本官在科考上的天资不如程卿,十多年寒窗苦读才换来入仕的资格,如今官居三品更是得来不易,自是舍不得为了素不相识的流民去冒险……但程卿敢,所以程卿求仁得仁,他现在不管说什么,流民都愿意信他!”
流民们肯定不聪明,容易摆弄,否则也不会听人一撺掇,就要去京城敲登闻鼓为程卿喊冤。
真要让流民上京敲登闻鼓,程卿的仕途就彻底完了。
但正因为流民们不聪明,一旦他们信任程卿了,那就是程卿说什么,他们都会信!
程知绪对程卿从冷眼旁观到感慨万千。
大哥程知远虽然死得早,有程卿这样的儿子,就算死了也值得啊!
说不定还要沾程卿的光青史留名……程知绪以前还劝程珪,让程珪别和程卿比,大家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现在看来他没说错,是不该比,因为程珪远不如程卿,哪怕程珪娶了高首辅的孙女,程卿现在被贬为庶民,程珪仍然和程卿差远了。
仅仅是贬为庶民,意味着皇帝要压程卿几年。
可皇帝一边贬程卿为庶民,一边又派程卿去淮南平叛前线,摆明是要让程卿立功。
程卿甚至都不需要做太多,安安稳稳从淮南前线活着回京城就会升官!
不同的立场,不同的观念,把皇帝的旨意解读成了不同的两种意思。程卿觉得皇帝是先抑后扬,刻意施恩,是在想屁吃!在程知绪这里,却看出了皇帝对程卿的爱护。
程卿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以前只是祥瑞,是摆设。
走了淮南这一遭,程卿才算真正入了皇帝的眼!
程知绪带着荣九走过去,程卿正好演完,瞧见程知绪,程卿一下就乐了,郑重向一群流民介绍:
“这位是吏部侍郎程大人,朝廷的三品大员,也是我的亲叔叔。等我离开了五河县,我二叔也会照拂好大家!”
有需要时是亲二叔,不需要时是程侍郎。
程知绪早就明白程卿的套路,现在已是波澜不惊,少不得要陪程卿演一场,让跪了一地的流民赶紧起来。
程知绪是特意来交待程卿的,五河县外的流民,程知绪可以照拂,他本就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在物资充沛之时,不会眼睁睁看着流民饿死、冻死。
甚至是程卿一直坚持在做的防疫治疫,程知绪都可以继续做下去。
亲力亲为不至于,但他可以派人监督。
程知绪这么有诚意,程卿觉得这人对她有所求。
“二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小侄若是能办到,一定为二叔办到。”
她要是办不到,那就只能说抱歉了,不可能因为程知绪愿意照拂流民,程卿就为对方赴汤蹈火,或者答应对方不合情理的要求。
程知绪笑笑,“你放心,本官不为难你。本官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此去淮南谨慎行事,你可以不看重自己的命,但你身后还有整个南仪程氏。”
程知绪是怕程卿胆大妄为,连累全族。
二房虽然分家了,大家仍然同属一族,仍是血亲。
程卿要是犯下大罪,二房很大概率逃不脱。
程卿没想到程知绪居然真的只有这一个要求。
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因为自己太能折腾,程侍郎已经怕了她……这是个好兆头哇,程卿立刻得寸进尺,神神秘秘将程知绪请到一边。
“二叔,小侄有个疑问已存在许久,不知二叔能否为小侄解惑?”
“说。”
“小侄回南仪后,不止一次听说我爹少有才名,不到二十岁就中举,二叔可知我爹为何不继续参加科考?”
“……”
打死程知绪都没想到,程卿神神秘秘是要问这件事。
程知绪觉得程卿可能有什么误会,俩人外人面前演绎叔侄情深可以,他俩究竟有几分叔侄情,程卿心里没数?!
见程知绪冷了脸,程卿赶紧解释:“二叔,小侄绝非刻意重提旧事找麻烦,也不是指责祖母不分家财给我爹,当年的分家条件我爹自己都接受,小侄不会为了一点铜臭之物翻旧账,小侄是真的心有疑惑……南仪县的人说我爹分家之后远走,困于生计,早早谋了个小官入仕,小侄不太信这样的说法,我爹没从二房带走银钱,尚有原配夫人的丰厚的嫁妆,不至于连继续科考的银子都掏不出来。”
程卿觉得不是缺钱。
也不认为朱老夫人有那么厉害。
一个继室,能让嫡长子净身出户就够牛逼了,少不得要靠当时当族长的程大老爷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