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小是为师看着长大的,虽说现在三世的记忆,为师已不可能如同过往那般对你十拿九稳,但……这三世之中,也仅有雀儿一个,是为师毫无接触的。再说了,无论如何变,你也还是清心。”说着,须菩提睁开双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茶不错,是前些日子玉帝遣人送来的。虽说天庭的茶向来不怎么样,但这一次,确实还不错。你不尝尝?”
清心看也不看须菩提,道:“既然师傅知道弟子是清心,不是风铃,也不是雀儿,为何还要勉强弟子去做弟子不该做的事呢?”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须菩提放下茶杯,长长叹了口气,道:“为师知道,你不愿与你那师兄走近。一来,因为在你的心中,你依旧是清心,不是雀儿,也不是风铃。二来,因为西方如来最终的那个结论……那猴子剖开的心中并没有爱,和杨婵在月树上却反而曾经有过花。你虽好胜,却也不愿意放下身段,去争这样一段感情。”
清心依旧静静地站着,那眨巴的双眼频率明显加快了些许。
“不过,有些事,都是不得已的。”须菩提轻声道:“如今,为师的冥云镜中还依旧保存着你那九个师兄的魂魄。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想要迎来一片新气象,总要有些牺牲。”
“师傅,弟子不懂。”
“不懂什么?”
“弟子不懂,新气象真的那么重要吗?”
须菩提微微抬头。
清心微微低头。
这一次,她没有逃避须菩提的目光,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着。
许久,须菩提淡淡笑了笑,低头摩挲着茶杯道:“新气象很重要,莫说对于三界,对于众生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太重要了。这里面也包括了为师,包括了你。”
“弟子怎么就没看出有多重要呢?”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须菩提蹙着眉头,笑嘻嘻地看着清心,看得清心浑身都不自在了。
好一会,须菩提轻声叹道:“有些事,即便为师现在说与你听,想必你也不会懂得。不过……你何时曾看为师求过人?”
清心的眉头蹙得都能拧出水来了。
“为师不求人,即便真开口求助,那也是交易,不会是单方面的请求。”须菩提撑着双膝,摇了摇头道:“唯独对你……一来,为师已经亏欠你许多。二来,为师也给不了你真正想要的。所以,只能是求。求了一次,不成,这还来第二次,估计,依旧不成。由此,你便可知道新气象,何其重要了。”
话到此处,只见清心一个转身,面向须菩提拱手道:“师傅,若没有其他吩咐,弟子告辞了。”
这一说,须菩提顿时一愣,只得收了收神苦笑道:“为师这正题还没说呢,你这急性子到底是跟谁学的?”
“弟子性格向来如此,想必师傅也是早知道的。”
“罢了罢了。”无奈之下,须菩提只得摆了摆手道:“为师过来,只予你说两件事。其一,虽说你不认为自己是雀儿,是风铃,但一旦事情说破,那猴头必然是认你的。届时,你若想做什么,虽说他不一定顺你的意,但多少会听上一些。这可比我这当师傅的跟他说有用。为师费尽心力希望促成此事,为的,就是给他这匹脱缰的野马安上一个马鞍,系上缰绳。否则,现如今有佛门压制还好,若无佛门压制……他祸害的可不仅仅是三界,还有他自己。”
“还有呢?”清心面无表情地问道。
须菩提干咳两声,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你不要再想着阻止他西行了。莫说是现在的你,即便他知道你是雀儿风铃转世,怕是你也劝不动。即便劝动了,他也会念念不忘。与其阻止他西行,你还不如表明身份。万一有事,你还可以在身旁劝说一下。”
“师傅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清心的神情依旧冷冰冰的,不愿多谈。
须菩提无奈,只得抬头仰望天空,悠悠叹道:“为师要说的,就这么多啦……地藏王已经出手,接下来,他们的路怕是没那么好走了。”
“地藏王?”清心微微一愣。
……
星空下,那对面的一众僧人当中许多已经睡去。
玄奘缓缓地侧过脸,望向众人。
卷帘微微蹙起了眉头,黑熊精眨巴着眼睛,天蓬略略低垂了目光,不发一言。那小白龙则干脆笑了出来。
“我,反对。”
所有人都朝着小白龙望了过去,玄奘也是如此。
敖烈岔开双腿大大咧咧地坐着,悠悠地说道:“最理想的办法,应该是你喝了水,多撑两天。大圣爷肯定不会离开很久,一旦大圣爷回来了,所有的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那他们怎么办?”玄奘指着一众僧人道:“贫僧可以多撑几天,他们呢?”
“管他们作甚?”小白龙鄙夷地笑着:“刚开始的时候是你非要看看这车迟国的僧人的处境,后面是你非要救他们,现在落到如此境地,说到底,难道不是因为你那所谓的‘善心’吗?我敖烈不懂你那些个佛法普渡,但我知道,现在的场面,压根就是你一开始的妇人之仁导致的。如果再玩一出‘擒贼先擒王’,玩砸了,出事儿了。到时候,断送了西行,可不止他们倒霉,你倒霉,连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倒霉。你懂吗?”
这一通毫不客气的辩驳下来,黑熊精与卷帘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天蓬倒是神色如常,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开口袒护玄奘。
玄奘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合十,直起腰杆道:“普渡众生,最根本的,就是帮助他人。若是视而不见,贫僧与西方佛陀有何区别?”
“有区别。”小白龙缓缓笑道:“区别就是,佛陀不救人,但也不害人。你想救人,结果,却害了人。所以,我反对。因为我不想成为被害的人之一。”
顿时,玄奘一脸的诧异,已然被逼入了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