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何处错了?”王朴反问。
“司马不知李绍斌此人。”桑维翰道。
“莫非参军便知?”王朴冷笑。
“某若不知,缘何知晓司马错矣?”桑维翰道。
“敢请参军指教。”王朴道。
“李绍斌奔袭剑州,其因为何?因不知我军虚实,不明我军主力在何处,故欲一力破百巧,使我军露出原形。”桑维翰道。
“那又如何?”王朴问。
“既不知我军虚实,李绍斌缘何敢抢渡嘉陵江?既然彼辈无意抢渡嘉陵江,又怎会急速行军?某料定,为免陷入我军埋伏,李绍斌必定行军谨慎。不仅如此,行军谨慎,对李绍斌而言,还可在发现我军主力时,及时撤回阆州。既然行军谨慎,速度便不会快。故此,我军可安然渡河,奔袭彼部!”桑维翰道。
“李绍斌既是奔袭剑州,又如何会行军谨慎到缓慢的地步?”王朴再度冷笑。
“司马此言,正显露出司马不知李绍斌此人。”桑维翰道。
“参军何必卖关子?”王朴道。
“奔袭剑州,是战略需要,源自李绍斌欲走出困境;行军谨慎,是战术需要,因了李绍斌不敢贸然行动,因为他已不能再败,故必须时时保持军力。”桑维翰道。
“李绍斌如此谨慎,为何不直接回援梓州?”王朴冷笑再三。
“回援梓州,困守一地,便失主动,往后有守无攻,有进无退。李绍斌自视甚高,岂能不作其它尝试,便行此下策?”桑维翰嗤笑一声。
说罢,见王朴不答话,桑维翰向李从璟拱手为礼,“大帅,卑职以为,为今之计,当令百战军收缩防线于张村一带,以迷惑李绍斌,使其以为阆州内外只百战军一部,诱其进攻张村,而后我大军加速行军,在张村与之决战!如此,必能一战胜之!”
王朴思虑再三,仍是不赞同桑维翰的提议,他道:“大帅,此举风险太大,还请大帅三思!”
李从璟笑了笑,心中已有答案。
主力出阆州,的确是谨慎用兵的需要,这是李从璟针对目下局势的最优选择。然则,谨慎用兵,不意味着要错失良机。
他站起身,道:“传令:百战军收缩战线,主力转为守势,精骑靠前,监视东川军动向,一日三报。再令,大军加速,倍道兼行,赶往江口城。”说到这,顿了顿,对众人道:“且看游骑探报,若是李绍斌果真行军缓慢,我则一举过江!”
桑维翰大喜,“大帅英明!”
李从璟如此布置,王朴也挑不出毛病,不复多言。
张村。
此时的村落,或者称之为村,或者称之为里,此地名为张村,自然以张姓百姓为多。只不过到了今日,村中的百姓已没了几个。
但凡战争所到之地,百姓自然是要逃兵灾的,即便是百战军,也无法阻拦所有人逃离。只不过百战军前锋到了此处之后,将还未逃离的百姓都控制了起来,送到江口城,只留下一些有胆气的青壮,作为此地乡导。
此举既是为了避免战争开始后,百姓无辜遭殃,也是为了避免走漏大军机密。
秋高气爽,村头一座民防上,孟平高坐屋顶,嘴里啃着一只白梨,望着村前的大道。村落内外,百战军已做好了临战准备,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在村外结阵而战。
这意味着,村外那些该砍伐的树木、该割掉的杂草、该填平的沟壑,百战军都已处理好。总而言之,作为一处合用的战场,百战军已将这里打理好。现在,万事俱备,就等李绍斌送上门来,大战一场。
打马奔回的斥候,向孟平汇报了东川军的最新行踪,“贼军前锋三千兵马,距离此处已只三十里。”
孟平点点头,示意知晓,待他不紧不慢啃干净手中的梨,将梨核随手扔掉,拍拍手,随意抹了一把嘴,站起身来,对在屋前候命的传令兵道:“传我将令,结阵迎敌!”
前锋未必都是马军,但李绍斌派遣来的前锋,的的确确就是三千骑。这三千骑到了张村村外,却并未擅自发动进攻,而是远隔十里,就地徘徊起来。
闻听此讯,坐在房顶上的孟平哑然失笑,惋惜一叹,“都说诸葛用兵唯谨慎,李绍斌入蜀不久,看来已深得其味啊!”
屋下,杨重霸正在摆弄自己的兜鍪,闻言嗤笑道:“不进攻、不开战的前锋,也叫前锋?”
孟平不以为意,“等着吧,他们会进攻的。”
“将军缘何肯定他们一定会进攻?”杨重霸纳罕。
“东川三千马军之所以暂且不动,是因李绍斌用兵谨慎,故而不会妄启战端。但就如你所言,不开战的前锋,还叫什么前锋?等他们请示过军令,李绍斌总该探探我们的虚实才是。”孟平手撑着下颚道。
“那为何我军不主动进攻?”杨重霸又问。
孟平一动不动,“大帅吩咐过了,百战军只能守,不能进。”
“为何?”杨重霸颇为不甘。
“因为大帅在钓鱼。”孟平笑得天朗气清,他看向杨重霸,问道:“你见过会咬人的鱼饵吗?”
“鱼饵不会咬人,只有猛兽才会咬人。”杨重霸闻声翁气道。
“这话说得好。”孟平抚掌而赞。
“但将军说过,对方还是会进攻,届时我们怎么打?”杨重霸想了想,又问。
“自然是狠狠的打。”孟平理所当然道。
“可将军方才说,我们是鱼饵,鱼饵不会咬人。”杨重霸满脸不解。
“我们的确是鱼饵。”孟平笑容怪异,“但我们是百战军。”
“这有什么不同?”杨重霸扰扰头。
孟平叹了口气,“所以你真该多读点书,否则你这脑袋就只道打打杀杀了。”
说罢,孟平补充道:“若是我们不出力,不打出百战军的风采,那就装过了头,反倒是会让李绍斌起疑,不信这里只有百战军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