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刚他给盖毯子的时候,她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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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申到酒店套房换出一身运动装,在健身房里做完无氧又上跑步机跑了六公里,才将将把方才起的那一点儿邪念驱之脑后。
他按低速率调高坡度,在跑步机上缓攀,汗水从棱角分明的下颚滴到胸前,灌下几口水,步履未停。
放在跑步机上的手机震动,是秦笠打来。
秦笠:“什么都别说,哥们儿先给你道个歉。”
谢申按了几下按钮,将步道回平,“醒了?”
秦笠还在布拉格,那头正是清晨,这新闻还是比他早起的尤璟先从微博里看到,把他摇醒念给他听的。
他不担心尤璟吃醋,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名为男女朋友,到底夹杂着利益成分,以秦家那几家画廊的影响力肯代理她的作品是很多同期学生艳羡不已的。尤璟不是那种看不明白的女人,粘归粘,实则拎得清利害关系。
倒是对谢申觉得挺愧疚,他这头都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因自己而起的这破事儿还横插一杠。
此刻通了电话,听他声音倒跟个没事人一样。
秦笠:“乔蓉那女人也真做得出来,你这回算是替我挨了一刀。”顿了顿道:“我已经让小尤去订最近一班飞机回来。这事儿你交我处理,我给你个满意结果。”
谢申淡声,“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你知不知道危机公关时效性有多重要?”
秦笠单手套着衣服,一听他这话“哟”了一声,“怨我,我就知道你肯定得怨我。”
谢申脱口而出,“怨你妹。”
秦笠穿好一侧换只手拿手机,“关我妹什么事,我妹还没怨你呢。”
谢申懒得和他扯,“这事我已经在解决,不用你插手。”
“别啊,我堂堂七尺男儿出事还让别人替我擦屁股算怎么回事。”秦笠将手机挪开一些,确认尤璟刚订好的航班,“还得等这么久?再查查有没有更快的。”
说着耳朵又贴上手机,对谢申道:“我说认真的。乔蓉那事是我没处理干净,再怎么样我也得回来和她当面谈个明白。”
“随你。”谢申从跑步机上下来,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速干毛巾擦了把汗,“只一点,别再谈崩了又惹新的麻烦。”
秦笠手机夹肩上扣扣子同时进洗手间,“我怎么觉着我失去你的信任了呢?”
谢申:“从来没有过。”
秦笠:“你这就过分了。兄弟我就一次失足,不至于就此把我刻在耻辱柱上吧?”
谢申轻哼一声,“你本人不就是根耻辱柱么?”
“……”秦笠含在嘴里的漱口水差点噎进喉咙,吐出一口提声,“老子是定海神针!”
谢申:“嗯,缩起来小得能藏耳朵里。”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历史就是重蹈覆辙,这对话怎么听怎么耳熟。
秦笠打开水龙头胡乱冲把脸冷静冷静,“我巴巴地给你打电话关爱你,你就这么气我。行,行,我……”我了半天,脑子一拐,来上一句:“我改明儿找我们小棠儿学两句,呛不死你。”
那天在咖啡馆他可是见识了江棠棠的嘴皮子功夫,那叫一个急中生智利索无比。
谢申听他说完,舌尖恍然间又起了麻感,还有一嘴的酸酸甜甜,沉吟半刻忽然饶有兴致问:“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一百岁么?”
秦笠不由一愣,“嗯?为什么?”
谢申:“因为他不认识江棠棠。”
语毕,一把摁断通话。
第18章
谢申的办公室很静谧。
落地窗是全封闭的,隔绝外头持续不断的簌簌雨声和破云而出的轰隆闪电。
江棠棠躺在沙发上,目光四处游荡。他的办公桌东西归置得异常整齐,前侧处有一个方形烟灰缸,旁边是几只小白玉雕件,不是貔貅牛马那类,而是一只稍大一些的猴子和几只朝着它拱伏无违的小猴,生灵活现。
眼睛由远及近到待客区墙上挂的两幅简笔彩墨画上。画作笔触萧疏恣意甚至略显粗拙,却蔚然成趣。分别画的是春夏两景。
第一幅春景河堤垂柳,寥寥几笔勾勒出生动的人儿踏春而行。接下来是夏天,一条幽色小巷里,一个小女孩穿着蟹青色小裙背对着看画者抬头观星,身旁竹编凳托着一盏盈盈发亮的小橘灯。天上疏朗的星,手边暖光的小灯,与巷子里的幽暗形成恰恰好的对比。
江棠棠的视线像是被吸进画里的那个夏日,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办公室里有一股图书馆的味道,外头狂风斜雨,两相结合出一种神奇的安全松懈感。她看着看着,脑子漂了拖鞋,眼皮不由自主又轻轻合上。
再醒来的时候,一抬眸,就见那张办公桌后面,谢申正低头看文件。
他换了一套暗蓝色西装,剪裁合体,尤显肩线平阔。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银丝眼镜,深眸藏于垂眼间,眉峰因为专注淡淡蹙起。
江棠棠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毛毯,遮到眼睑下。
唔,衣冠禽兽什么的,好害羞。
谢申伸手去拿笔,听到那头的动静顺眼一看,正好撞上某人看到他侧眸立马闭上双眼假寐。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有些人是拿我这里当酒店了。”
“……”江棠棠只能睁眼,还配合伸个懒腰,迷惘四顾,“嗯?我怎么睡着了?”
谢申看她一眼,对着手边那杯“罪证”屈指扣了两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