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始发动攻击。阳光映照着两把剑刃。只要被砍削到就随时可能丧命的两把剑刃划开了空气,切断了风,向对方疾剌。
当!当!
响起了奇怪的声音。达夫南发现自己手持的剑已被削去一小块,掉在地上。可是剑还没有断,而贺托勒的嘴角浮现出了微笑。
不能让对方得意太久。达夫南的剑趁势挥向对方三次。往左、往右、又再往左地疾刺,以如同暴风般的气势进攻。贺托勒则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转为守势。
贺托勒又再看了一眼对方的脸孔。
耳边飘扬着黑青色头发,而与其相同颜色的眼里却不露出任何情感。达夫南已经做出如此具有压迫性的攻击了,居然还丝毫不露出愤怒或自满的神情。
真的只有那纯粹的杀意吗?那种要把挡在眼前的东西刺穿开来的意志,真的只是杀意吗?“你以为我会输?”
贺托勒被逼退了五步之后,蹬了一下脚底的碎石,又再喊道。接着,他拉开手臂,一面保护身体一面往左侧滑刺。他一跳上阶梯,达夫南连挥两次剑,也跟着踩上阶梯。
贺托勒原本身材就高大,再加上站於较高的位置,所以怎么看都显得较具优势。不过交战主导权目前仍在从下方一直猛攻上来的达夫南这一边。两人就这么一直出招、接招,慢慢往阶梯上方移去。
“你确实跟他说了吗?”
艾基文并没有去决斗地点,故意留在村里,以掩人耳目。这是他哥哥交待的,但他心里还是一直觉得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安。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哥哥的实力,那到底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最后他实在按捺不住那份不安感,便跑来找吉尔老师。吉尔老师也不等艾基文说完,劈头就问了这一句。艾基文像是有些不耐烦地大声回嘴:
“是啊!我已经告诉他了,要他打到一半就诱导他到大礼堂里面!可是有必要这样吗?我怕还没到大礼堂里面,我哥就已经把他杀死了!”
反而该担心相反的情况才对吧,这个愚蠢的家伙……吉尔老师在内心嘀咕着,嘴唇翕动了一下。然后一副毫无感想的表情,说道:
“那就好了,你干嘛这么不安,一直要我去看?我还以为你没告诉他呢!既然都已经说清楚了,那你现在就只是在让你那个自尊心强的哥哥不高兴而已。”
“可是……”
艾基文停顿了一下。他刚才会大声地说话,也只不过是想要压抑住心中的不安。现在他须要找个理由才行。相当狡猾的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借口。
“正如您所说的,我哥自尊心太强。万一因为那份自尊心,真的不小心输了,他也不去做老师您要他做的事,那该怎么办呢?如果我哥下定决心不去做,那您准备的不就都没用了吗?”
讲完之后,他觉得甚至连自己也被说服了。吉尔老师眯起一边的眼睛,露出不悦的表情。
这确实是不能被排除掉的隐忧,那么直接去看看真的会比较好吗?
“好。你在这里等着。如果全都不见人影,别人会起疑心的。贺托勒不在村里,所以你应该呆在这里才对。”
“可是……”
艾基文并非这么希望。可是吉尔老师像是下了决定似地,很快站了起来。然后用可怕的眼神俯视着艾基文,还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随便跟过来,我和你们约定的事情就会倒转过来。那样变成屍体回来的就是你哥了。知道吗?”
睁大眼睛的艾基文手腕被啪地甩到桌上之后,吉尔老师就取下墙上的外衣,抓着外衣就快步走出了家门。留下来的艾基文一个人揉着发红的手腕,紧闭着嘴 想着。该怎么办才好?这个老师好像也不是完全可信任的人。自己呆在哥哥身旁会不会比较好?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错事?
他一直想也想不出个好答案,於是一面生自己的气,一面站了起来。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半开的窗户外有个害怕的脸孔很快地躲了起来。
“是谁!”
他赶紧推门跳了出去。那个胆小鬼还没跑远。是欧伊吉司。正是他看到的,就是那家伙。他怎么会跑来这里?到底他偷听到了多少?
欧伊吉司和平常畏畏缩缩的模样不同,他一直死命地跑着。而艾基文也是一样,以拼命的心态追了过去。要是有贺托勒在,他还没跑二十步,就已经抓到人了,可是艾基文没办法跑那么快。不过再怎么样也比欧伊吉司稍微厉害一些。
欧伊吉司往村子周边的小路跑去。村子里没有多少人。这时候是燕麦收获期,所以除非像艾基文家那样丰足的家庭,一般家庭都会带孩子一起到田野里帮忙。
欧伊吉司不知该去哪里好,跑到一半时犹豫不决起来,所以慢慢地就快要被艾基文追到了。这时再回村子为时已晚,所以他决定跑去杰洛叔叔的藏书馆,於 是转变方向。可是那条路山坡路,已经跑了好一阵子的欧伊吉司立刻气喘如牛,在上山之前终於被紧追在背后的艾基文抓住了衣服。
“这个该死的……家伙!”
艾基文也是气喘吁吁。可是已经很害怕的欧伊吉司即使对方只有一个人,还是没有想到要反抗,只是畏缩着。他平常实在是被艾基文欺负太多了,所以现在都已经忘记艾基文也是一个人的力量和自己其实没什么两样。
艾基文踢了一下欧伊吉司的腿,想让他跌倒在地上,但他也双腿无力,没有踢到。不过他终究还是用膝盖顶住了欧伊吉司的肚子,使他跌倒。
“你这家伙……”
艾基文正要把脚踢向已倒在地上的欧伊吉司,欧伊吉司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地,往旁边滚了一圈,然后又想再逃,一边爬一边挣扎着。
艾基文非常火大,正想要把人抓起,但在伸手的那一瞬间……
“你够了没有?”
令人意外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艾基文仿佛像看到幽灵般,整个人都在原地僵住了。此时欧伊吉司也吓得抬起了头。
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伊索蕾。她肩膀后方交叉系着的剑鞘上面插着双剑,穿着一身猎装,表情冰冷。
“所以我才会教奈武普利温祭司过来。”
戴斯弗伊娜如今用几近冷漠的认真眼神看着奈武普利温。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可以说是担忧,其实她有她担忧的理由。
因为她不希望事情被揭发……因为她希望被隐瞒的事永远被隐瞒。
“好了,默勒费乌思祭司,你不是研究了伊利欧斯祭司的笔记档吗?找到了你要的答案吗?”
“我只得到一个解答,就是造成岛上那次灾难的怪物原本不是生活在岛上的。而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另一个世界是指?”
“也就是说,和老人之井里那个世界的东西是有相像之处。这怪物也很像那些东西,就是被曾经伟大但却堕落下来的魔法师国王从井里解放,并且消灭掉古王国的那些邪恶生命。”“这么说来,这可能和我们研究的那把剑有着某种关联也说不一定!”
默勒费乌思看了一下奈武普利温,答道:
“应该说一下,之前我拿那把剑研究的时候,也得到和戴希祭司大人类似的结论。在我研究室里,有很多古老的东西,其中也有从古王国带来的。我特别选 择其中来自井中异界的东西做实验,发现到那些东西只要和这把剑在一起就会产生某种反应。而且只有它们会和这剑产生反应。岛上变得一片黑暗正是那些东西与剑 在实验接触时的反应。”
“两位祭司,你们也知道,当两个世界,也就是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接触时,接触的界限会暂时黑暗吧?”
“……”
奈武普利温认为现在已经不能挽回什么了,因而他下了决心,开口说:
“好,那么说来……”
“等一下,请你先听我说。”
戴斯弗伊娜摊开她的手,然后垂放在地上。奈武普利温突然看到她旁边空着的圆。
他们围坐的七圆之中,有六个是给六名祭司坐的。所有位子都固定好给各位祭司。而有一个圆则是空着的。这个位子被称为“牺牲者的位子”。
月女王有时是个喜欢活祭物的贪心统治者。因此一年之中在举行“七圆礼”的大祭典时,那个位子上会坐着一个要被牺牲的人。这个人在此坐一整天,在月女王的俯视之下,可以享有和祭司一样的地位,直到流血为止。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这风俗了。第七个圆通常都是空着的。还会令人想起以前事情的,就是这空着的圆。七圆礼的祭物现在都以动物来代替。不过这习俗是从何时开始、又在何时被结束,就没有人清楚知道了。
牺牲者坐的位子……像他们这样封闭的社会可能还是会要活祭物。可能会要一个纯洁的少年作支撑社会的燃料也说不定。
“正如你们所知道的,达夫南的剑和消灭古王国的外部世界的东西有关联。但光凭这一点,不能断定这剑具有破坏性的力量。因为一个世界不可能整个都是 邪恶的,可以将我们送回到我们王国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世界最邪恶的一些东西。因此我认为那把剑反而可以用在好的方面。说不定可以成就出以我们力量无法达 成的事。所以我想到了我们遭受过的损失。我们因为异界而遭受到的最大损失就是当时发生的残杀以及失去伊利欧斯祭司。这些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然而在我们身 旁却还持续有损失。”
“奈武普利温,那就是你。”
默勒费乌思突然说道。他神情热切地转头看了戴斯弗伊娜一眼之后,看着奈武普利温,用强烈的语气说道:
“你的身体有伤口还没治癒。而且治疗的方法,你也早就知道。不是吗?”
奈武普利温面无表情地回答:
“要是知道,我现在还会不说出来吗?”“这是因为你想要守住和上任祭司的义理。”
“没有这种事。”
“奈武普利温祭司,你是不是对伊利欧斯祭司临终前的事有所隐瞒?以毒攻毒!可以治癒你被异界怪物咬伤的伤口,应该就是同样来自异界的东西。”
默勒费乌思忍不住喊道:
“我已经从伊利欧斯祭司的记录档里知道事实了。伊利欧斯祭司知道治疗你伤口的方法!可是他知道却没有告诉你!”
“请不要再讲了!”
终於,从奈武普利温的口中发出了激烈的声音。他继续说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已经离开我了!这件事……现在再澄清还有什么用处?那个'红色心脏'早巳和怪物的屍体一起被融化了……”
奈武普利温讲到一半就停住了,眼里出现了些许血丝,像是在努力压抑着难以忍受的记忆.
“请不要再讲了。我说过,五年前我离开月岛的时候,早已忘记生死的问题了。现在我还是这么想。我、我现在只有……只有一个想法。我只希望能保护达夫南那小子,让他长大成为优秀的人,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期盼。”
“不对。”
戴斯弗伊娜又转回对少年说话的语气,她打开自己一直按在地上的手。手掌上鲜明地印着红色的字句。虽然文字几乎都看不清楚,但还是看得出上面写着 “冬日的蔷薇”这几个字。“我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含意。不过,这几个字印在这里是在实验那把剑时发生的。虽然我无法打开那扇异界的门,但大约知道方 法,可以与覆在这个世界上的异空间沟通。所以我将那把剑放在两个空间之间,观察它的反应。我可以看到在那个界限里弥漫着微微的黑暗,就在我想要把剑取回当 手碰触到剑的那一瞬间,感觉一阵烧烫,握住剑取回来一看,手上就留下了这几个字。这个现象使我得到了什么结论呢?那就是这几个字一定是来自异空间或者异 界。那把剑……拥有拉引异界生命的力量。”
默勒费乌思吓了一跳,喊道:
“祭司大人,难道……你要用那剑再度……”
“你猜对了。我认为应该再一次把异界生物叫出来才对。然后我想把那生物体内的,按照奈武普利温说的,是'红色心脏',将它取出来治疗他的伤口。如果伊利欧斯祭司的研究记录是正确的,那些红色石头就如同异界生物的心脏。即使是再怎么不同的生物,也应该会有心脏吧?”
奈武普利温激烈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当时为了杀死一只怪物就做了出多少的牺牲,两位难道都忘记了吗?而且谁也不敢保证这次会出现什么怪物!就连能不能成功都没有把握。为了我一人,怎么可以如此冒险呢?”
奈武普利温像是压抑住某种情绪似地,双手一直紧握着,他接着又说:
“剑在哪里?由我来保管吧!”
“剑已经交给达夫南带走了。”
“什……么?”
他在惊慌之余,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此时,戴斯弗伊娜平静地,像是看清了所有事实的眼神,一面看着奈武普利温,一面说: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杀死那只怪物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