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符文之子 全民熙 8281 字 2天前

50、解惑

那年夏天发生的事件,没有让其他岛民知道。早已是废墟的旧村由於人们残留着疟疾和怪物的记忆,大家都避免到那里去,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里发生的巨大冬雪景象.不过,那里仍然冰雪不消,依旧还是那幅景象。

戴斯弗伊娜祭司又把冬霜剑拿去,用一种稍微有点危险的咒语封印起来。那是一种抑制咒语,不管存在於那把剑的是什么样的力量,她都要暂时令其无法发 挥。不过,万一那股力量比咒语还强,反而有可能会为了冲破咒语的限制而更强烈地爆发出来。尽管如此,戴斯弗伊娜还是认定需要个咒语,保护达夫南不因那把剑 而受到伤害。所以不管是因为咒语的关系还是其他理由,总之,剑的力量又再度沉寂下来。至於吉尔老师的死因,则一定得隐瞒才行.三名祭司从贺托勒那里大致猜 测到吉尔老师的阴谋,再经过艾基文描述,他们几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一来,须要保护的就有两方。一方是暗藏可怕力量的冬霜剑主人达夫南,另一 方则是曾经策划杀人阴谋的两名地位高贵的少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既要掩饰死者的真正死因,又要把大事化小。其实这也是为了死者的名誉着想。所以他们就对外宣称吉尔老师是到山里去,从悬崖摔落 下去而死掉的。他四分五裂的屍体则由默勒费乌思祭司大致缝合之后,变得比较完整一点。他既没有家人,又因为个性孤僻而没有交任何朋友,所以根本没有人对他 的死因有所怀疑。

贺托勒和达夫南决斗的事没有被隐瞒,不过他们对外所说的地点则换成其他的地方,而且说他们后来和解了。可是大家看到达夫南没什么事,而贺托勒却受了重伤,所以从那时起,大家都认为达夫南的实力确实比贺托勒强。

贺托勒复元得比伊索蕾还要慢。插到他胸口的剑其实是他自己的剑。那剑在被怪物尖爪碰撞到的一瞬间,断成两截,刺到了他自己。这样他反而是很幸运的。如果他是和伊索蕾同样的受伤方式,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伊索蕾则是在第十五天的时候醒来,然后就回到她自己的家中了。

祭司们特别命令知道秘密的艾基文和欧伊吉司要三缄其口。其实艾基文如果真把事情公开,对他自己绝对不是件好事,而欧伊吉司为了达夫南着想,也立刻 答应保守秘密。至於贺托勒及艾基文的父母,也在某种程度的界限里和他们协议好了。他们认为确实是自己的孩子做错事,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特别不悦的地方。

贺托勒自从经历那个事件之后,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全变了。他不像以前那样会和其他小少年聚众行事,就连跟艾基文,也很少再见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思可理的课上完之后,他就离开学校,快快走回家去。

他和达夫南只有一次不期而遇。那是在学校餐厅入口,达夫南停下了脚步,而贺托勒却连与他抆肩而过也不知道似地,就这么走了过去。

只有几个人大概猜出有事情被隐瞒了下来。可是三名祭司紧守事实真相,再加上这件事牵涉到摄政弟弟家里的人,所以没有人想直接站出来表示质疑。

夏天结束了,秋天在八月底来临。平静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有一天晚上,达夫南以为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的奈武普利温已经睡着,但他却突然开口说道:“波里斯,从明天起,我们再开始练剑吧。”

“什么?”

达夫南有些惊讶。自从来到岛上,已经渡过了两个季节,这期间在奈武普利温面前好好拿剑练习的次数可以说用手指头就可以数得出来,算算还不到十次。 虽然也是因为奈武普利温很忙的关系,但即使不是这个原因,也是因为怕招来岛上孩子们嫉妒的目光,所以奈武普利温认为最好先少做一些使别人更加讨厌达夫南的 事。被剑之祭司教导的人一定会引来孩子们的反感,所以当初奈武普利温虽然对外宣称达夫南是他第一个学生,但一直到今天,可以说完全还没有上过课。

“明年你就满十五岁了,是吧?”

奈武普利温虽然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说话,但听起来绝不是想睡觉的那种语气。

“上天并不是会一直赐予我们时间的。”

在达夫南听起来,这句话的意思是趁年轻时多学一点东西才对。也就是说,他以为是指自己剩余的时间。

然而,这其实是指奈武普利温所剩下的时间。

“再来!”虽然是从十步之外开始使劲奔跑冲来挥砍挂在树上的木板,但木板却只是不停地转圈而已。再多重复几次也是白费力气。由於达夫南手中拿的甚至不是练习用剑,而是木剑,所以根本连绳子也割不断。

“再一次!”

退回到最初的位置站好之后,达夫南再次朝木板冲去,又挥砍了一剑。被猛力砍了一下的木板转了一个大圈,就会摆荡回来,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打中达夫南的脸。不过他相当有要领地把它再扫得远远的。

“再来!”

他重复地做着同样的事。手里拿着的木剑虽然很轻,但对长久以来都拿着真剑的少年而言,实在感受不出那是件武器。不过,奈武普利温刻意要他握木剑,而且还叫他当作自己拿的是真剑。

拿着木剑是很难会有杀气的。他努力试着集中精神,但再怎么集中,也觉得和拿着真剑的感觉相差太多。一个多月这样下来,他的精神已经疲乏到斗志全无了。

奈武普利温也看出了这种迹象。他对达夫南说“你的木剑已经不再锐利了”,达夫南则回了他一句“木剑本来就不锐利”。

“好,正如同你所说,木剑是没有'比真剑'还要锐利。但是和岩石比起来呢?和飘动的布相较量呢?”

“可是又没人拿岩石或者布来打斗!”

“只要是相对比较锐利,就可以了!”

奈武普利温拔出一直佩带在自己腰上的木剑,接着就往旁边的岩石很快刺下去。达夫南吓了一跳,啊地喊了一声,那一瞬间木剑刺到岩石表面的一部分,就停住了。然后破掉的石块便掉落到了地上。

“魔法是靠祈祷,而让剑锐利的却是靠你心中的力量。”达夫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奈武普利温把木剑放在一旁,从怀里拿出弯月匕首。刀刃宽度很宽的匕首被放在他的手掌上。

“在自然界,铁比木头还锐利。因为这个缘故,人类很容易就会丢弃内心的力量,而去依存铁的锐利。你的情形更是严重。因为你的剑甚至不是用铁做的 剑,是瞬间就能发挥可怕杀气的冬日之剑……冬霜剑。你有好几次都被那剑的杀气给包围,有时你甚至还会利用这杀气,你无法否认吧?”

“……”

“变成那样,你就是那把剑的奴隶了。你会转而成为一个为了那把剑所需要的血而存活的傀儡。而且慢慢地,你会因那把剑所散发出的杀气,而失去你自己。”

达夫南还记得他听到的那个声音,至今仍然记忆犹新——“那就答应当我的奴隶!”如此看来,选择当奴隶的话,就可以杀死任何想杀的人……但是自己就会变得不是自己了。这一点达夫南也很清楚。

“现在你知道我不给你真剑的理由了吧?即使冬天过后到了明年春天,我还是会让你拿着无法显耀冬霜剑杀气的木剑,不会让你拿着比木剑还锐利的武器。我绝对不允许!”冬天一天比一天寒冷,冷到后来,新的一年来临了。

思可理现在是放假期间。月岛的夏天凉爽,冬天就极为寒冷,所以一年之中只有这个时候放长假,从十一月放到三月初为止。这期间,在二月中的时候,即将入学的孩子会有一个简单的评量考试。照惯例都是如此准备就绪之后,学期一开始就立刻上课。

二月也有毕业典礼。去年满十五岁的孩子会在此时毕业,定下自己的职业。然后直到暮春时的净化仪式,这段期间必须去见习,向大人们学习。经过净化仪式,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巡礼者,之后会被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

可也有无法如期毕业的人。也就是说,有的人会因为还不到毕业规定的年数,虽然满十五岁且已经受过十五岁的净化仪式,但必须等到下一年才能毕业。虽然有些孩子是因为某些原因比较晚入学,但有些孩子则是因为是在新旧年交接时出生,所以也会有跟前者一样的情形.

像贺托勒,他今年二月毕业,但他的年纪已经满十六岁了。

达夫南整个冬天都没见到伊索蕾。当然不是因为思可理放假,他们也跟着放假,而是有一次下大雪气温骤降,他们上课的山上空地实在是太过冰冷,伊索蕾随即决定放假,然后他们就分开了。

如果不在山上教室,而是直接去她家上课,似乎显得很不自在。伊索蕾位於山边的家一到冬天,便覆上了一层雪。她在家里几乎不出门,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事,也不知道食物、木柴之类的东西到底够不够。

达夫南突然感到担心的时候,奈武普利温很快地笑着说道: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也一定会很高兴你去的。”

所以,在一月快结束的时候,达夫南就带着和奈武普利温一起做的腊肠,去找伊索蕾了。即使在冬天,他还是每天都上剑术课,但这天奈武普利温很好心地让他休息一天,而且还一副很慎重的样子,说道:

“你要代我向她问好,一定得告诉她,做那些腊肠的时候,不会做腊肠的学生根本一点儿也没派上用场!”

干嘛带腊肠呀?实在是一点儿也不浪漫的东西,不过,在常传出有人因为无法受得住冬天的寒冷而在初春死掉的月岛上,这种冬季粮食可说是最好的礼物。

这天,虽然冷到连鼻子都冻僵了,但是天气晴朗。上伊索蕾家的路上仍然积着厚雪,连膝盖都陷到雪中去了。在月岛,因为雪量很大,所以出门时一定得把整条腿绑得密不通风。他咚咚地敲了门,随即门框上方就有积雪掉落下来。看来她似乎有好一段时间没出外面来了。

“伊索蕾,是我!”过了好一阵子都没听到回答。他后退几步,抬头看看烟囱,明明在冒烟。

“伊索蕾,你在里面吗?”

他又再敲门,突然间,门就打开了。可是门前没有站着任何人。

是谁开的门?

他呆愣了一下之后,首先弄掉鞋上的雪。当他正在拍掉腿上和头上的雪时,传来了说话声:

“这些应该在开门前就弄掉。冷风会灌进来,快点到里面来,我才好关门。”

他进到里面,转过身,正想要关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关好了,令他张口结舌盯着门看了好一阵。

暖炉旁边放着一张大椅子。椅背很高,根本看不到坐着的人。在那旁边,则放着一张没有椅背的小椅。

走近一看,伊索蕾手上拿着一本书。他实在很好奇门是怎么开关的,同时,他看到在她椅子下方有个他没见过的装置。有个木板突了出来,只要拉或推就能开关门的样子。

“看来你整个冬天都在看书渡日子!”

伊索蕾合上书本站起来,把大椅子往后推开。然后在暖炉边铺了一张厚厚的兽皮坐垫。回头看着达夫南,她才说道:

“哦,你还带了东西过来!”

“是腊肠,这是我和奈武普利温祭司大人在冬天前做的。”

一听到奈武普利温这个名字,伊索蕾似乎顿了一下,不过,随即又变得很自然。达夫南在暖炉旁的坐垫上坐下,伊索蕾则把腊肠拿去储藏库。达夫南瞄了一下伊索蕾刚才看的书。其实与其说是书,倒比较像是把纸张绑在一起的笔记本。

“谢谢你了。”

她转过身回到坐垫上之后,一面伸了个懒腰,一面说道。达夫南悄悄地露出了微笑。看她一副没什么的样子,那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来访而感到不便了,所以他心里很高兴。

暮夏、秋天,一直到初冬为止,他们都一直继续圣歌的课,但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他们的关系不像以前那样好,不过也不是互相敬而远之。对於当时发生的事,他们刻意不拿出来谈。所以至今他们一次也没提过那件事。而且课程也一直没什么进展。

“你看起来很健康。”

岛上的人们以为伊索蕾在戴斯弗伊娜祭司家中沉睡不是因为受伤,而是跟魔法研究有关。在他们看来,伊索蕾和伊利欧斯祭司一样,擅长各种魔法。至於她是在研究什么,就几乎无人知道了。

“因为伤口都已经好了。”

达夫南沉默了一下之后,说道:

“幸好岛上有默勒费乌思祭司大人在。”

达夫南一直以为治好伊索蕾伤口的是默勒费乌思。因为当他被送回村里睁开眼睛时,他问身旁的奈武普利温,听到的是这个回答。那时他听到伊索蕾活过来了,当然非常地高兴。可是与此同时,却不由得难过起来。到现在他还是无法轻易抹去那份难过。

要是当初知道那是可以治癒的伤口……不,这应该是月岛上才有的特殊治疗力量。大陆的医生恐怕没有人能治癒,连默勒费乌思祭司也这么说过。

不过,要是在他小时候也有这种人的话……那么他家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如果可以救得了叶妮琪卡姑姑,爸爸和叔叔就不会反目成仇。

而耶夫南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死……

“你在想什么?”达夫南猛地从思索之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试着露出微笑。这种想法已经想过不下数百次了,而且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伊索蕾。因为,如果她知道了他的这种想法,可能心里也会不舒服。

他赶紧转移到别的话题。

“我看你似乎都没有走出家门,有些担心你。”

“我本来就都是一个人。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每年冬天都是这么过的。”

“你在看什么书呢?”

“是我爸爸的日志。原本是放在藏书馆的,我想冬天会用到,所以拿了几本回来。”

伊索蕾把书拿给他看。达夫南翻到大约中间的地方,看了一下内容。

内容并不是很有系统的记录。一行日期之后,下方有的是研究过程,有的是突然想到的点滴感想,有的是村里的事,或者担心女儿等等事情,全都写在一起。

再翻了几张之后,他的手停住了。因为中间以后就是白纸了。

伊索蕾轻轻地说:

“这是他最后的日志。”

他顿了一下之后,开始翻回刚才那几页。伊利欧斯祭司的文笔很好。甚至最后一天的日志文句都优美到令人以为他是在写诗。似乎写的时候故意慢慢加入情 感在里面似的。……拥有太阳之名,无法成为月女王百姓的我很是担心在我身后留下的“孤独的高贵”。我希望那孩子能照她自己名字的含意去过生活。那是我唯一 的最后希望与训示。如今我把我走了之后的时间交到古代魔法师的手上。金银的国度啊,我想走您走的路。在没有永远的世界里,只是反复着白天与黑夜。白天长的 那天会是夜短,黑夜长的那天会是昼短。享有长久幸福者会有短暂不幸。忍受长久不幸者会有短暂幸福。为了昼夜公平,需有三百六十五天而人类世界的公平,恐怕 是在亿万年之后。

“这个……”

他记得他曾听过最后那几句。伊索蕾点了点头,说道:

“那是我看了爸爸的日志后,自己创作的短圣歌。”

他一面点头,一面又再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