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武低头,沉默许久才道,“这事是爹和人家定下的,应与不应皆看他,当作个教训好了,毕竟,说起将军府,大家想到的多是爹,而非我与二弟。”语气淡淡的,像极为不满文战嵩草率行事的作风,宁氏心里好受不少,辰屏侯府那种人家确实配不上她们,宁氏起身,忘了眼院外,“行,我问问你爹,还有事忙,我先走了,你爹这事做的……”
宁氏唉声叹气,对文战嵩应下的这件事也不是没有抱怨的,老子欠下的债儿子偿还这种事竟然发生在她们府里,说出去旁人都不相信。
最后,问题又回到文战嵩这里,文战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宁氏以为他还在纠结,劝道,“我与博武说收沈小姐为干女儿,他嘴里不赞同,心里估计是同意的,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文战嵩长叹一声,没想到文博武算计到他头上不说,还算计到如此地步,文博武在宁氏跟前装委屈不愿意,这边又暗暗威胁他,摆明了有恃无恐,文战嵩翻身坐起来,怒气冲冲道,“说好了亲事就成亲吧,博武那种性子就该有人管管他,让他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
宁氏背过身子,素净的脸,蹙得眼角皱起了浅浅的褶子,埋怨道,“幸得府里有两个儿子由着你折腾,我看要是博武博文都说了亲,沈家那门子事你怎么应付。”
文战嵩苦着脸,宁氏的意思是同意了,他怎么感觉这么不爽呢?帮了忙落得两头埋怨,倒在床上掀起被子盖住,苦恼道,“以后我也不管了,由着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老爷说什么时候上门求娶比较好?”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文博文明年三月成亲,按理说文博武身为大哥成亲应该在前边,现在却是不可能的了,毕竟,沈家那位姐儿才十三四岁呢。
文战嵩埋在被子里,不耐烦道,“明天吧,越早越好,早些日子进府也好帮你打理后宅。”宁氏管着偌大的将军府不容易,已故的老将军又是个宠妾灭妻的,若非宁氏手段好,太夫人的日子不见得好过,可也是因为这些,婆媳两生了嫌隙,面上不觉得有什么,心里对对方都存着疙瘩,这么些年了也不见消,之前他还劝,后来发现两人都不写在脸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宁氏蹙眉,翻身对着文战嵩,蹙眉道,“会不会太急了?”
还不是你儿子等不及了?文战嵩心里嘀咕却不敢实话说,只得道,“怎么能不急?博文年纪不小了,那位小姐性子也是个好的,也到说亲的年纪了,明年被其他人家抢走了怎么办?我与沈怀渊兄弟的事你别往外说,对将军府名声始终不好,那晚也是兴致来了。”
宁氏瞪他一眼,文博武说对了,可不就是拿他的亲事给自己买教训了?闭上眼,不满地答了声好,文博文和周家的亲事在京里炸开了锅,文博武和沈家,估计又要让人议论纷纷,光是宁家那边,对她只怕也会落下许多埋怨,还得抽空回去解释一番。
沈月浅并不知晓将军府因为她乌烟瘴气了好些天,快入冬了,周氏准备给王氏做身衣服,王氏早年过得神气,现在跟着大房,日子别提多凄惨了,身子瘦得只有骨头和皮不说,浑浊的眼,十步开外已认不清楚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和街边要饭的老乞丐没什么两样,穿的衣衫更是粗布绸缎拼接出来的,周氏去长巷子看过王氏一回,回来感触颇多,年轻时再能耀武扬威,人老了,还不是就剩下一空架子?天气转凉,周氏身子不舒服,沈月浅就接了周氏的活儿,再厌恶王氏,她已经得到了报应,而她们活得好好的,已经够了。
况且,小七长大后少不得会入仕,多攒些名声也好。
她针线好,这晚小七在她屋里休息,她吩咐玲珑抬了绣架搁到炕边,她边做针线,边和小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小七旁边,则是穿着一身大红色衣服的小狗,小七挑的布料,鲁妈妈做的,刚给丁丁穿上的时候它不习惯,歪着头,一直蹭自己的肚子,新奇的样子让小七捧腹大笑。
文博武熟门熟路进了院子,见屋里灯火通明,给身侧的文贵招手让他上前看看,得知小七在屋里,他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也没让玲珑通传,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他大可以进屋,小七见着他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他却没进去,他不想等将来小七长大了懂事了看轻沈月浅,哪怕有一丝丝怀疑都不行,走的时候问玲珑这几日沈月浅可有什么打算,玲珑摇头,她虽然希望文博武和沈月浅成亲,也看出文博武对沈月浅有情意,平时都该帮衬的帮着,然而,她明白,如果文博武最后没能娶沈月浅的话,沈月浅的名声就坏了,她们当丫鬟的是帮凶,看着文博武走后,她到侧门叫婆子,色厉内荏的说了些话,以后,万不能随意放人进来,婆子委屈,“玲珑姑娘,你说这话我不爱听,我一直守着这道门,从没让不认识的人进来过,难道府里进了贼不成?”
玲珑蹙眉,看婆子神色不似有假,狐疑道,“刚刚你在干什么?”看向婆子刚在躺的地方,“你在睡觉?”
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事前一刻还很有精神,下一刻就来了瞌睡,而且睡得很沉,索性没出过乱子,被玲珑澄澈的眼盯着,婆子有点悻悻然,“中途眯了一会儿,玲珑姑娘放心,我虽然闭着眼,有动静的话还是听得到的,是不是小姐院子丢东西了?”
“没,府上只有夫人和小姐,少爷年纪又小,入冬后小偷多了,小姐让我来叮嘱一番,妈妈守着门也无聊,待我禀了小姐,明晚开始给您找个人作伴。”玲珑还是不放心守门的婆子,第二天和沈月浅说了,沈月浅一怔,答应下来。
周氏得知将军府的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来了,心中满是困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让明月进屋伺候她换身衣衫,她和将军府极少有往来,不知什么风将三人吹来了。
齐氏和裴氏还沉浸在从太夫人院子出来时,宁氏说的那番话上,“二弟妹三弟妹,这两日府上无事,我看你们在府里也无聊,不若陪我出去走走?”齐氏裴氏只以为谁家夫人送了帖子,到辰屏侯府门口,宁氏让丫鬟呈上拜帖她们才困惑,两人面面相觑,一眼不知宁氏葫芦里卖什么药。
周氏生病后脸色不太好,让明月给她擦些脂粉,生怕礼数上怠慢了,问道,“三位夫人现在在厅堂了?”沈月浅吩咐过若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带进府,就在门口候着,卢平处事还算张驰有度,极会看人脸色,该不会真让三位夫人在门口候着。
明月边给她擦脂粉,边回道,“卢管家将三人领去厅堂了,夫人不用担忧。”府里的茶是小姐弄回来的,也不知哪儿来的门路,皆是一等一的好茶,便是以前在沈府的时候都很少喝得到。
“那就好,你手上速度快些……”
厅堂,宁氏挺直身子坐着,目不斜视,见丫鬟斟好茶她怔了神,旁边的齐氏出了声,惊讶道,“竟是上好的毛尖,还是用雪水煮出来的?”齐氏惊讶的原因她们从门口过来也就半炷香不到,而这雪水和茶的香度绝非这点空挡可以煮出来的,惊喜的握着杯子,将军府,太夫人对茶这方面要求甚多,齐氏有幸在旁边观摩过太夫人煮茶的过程,当时,她只敢轻轻抿了一小口,就是这种味道。
裴氏不似齐氏没见过世面,进门后她已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番,屋里的家具摆设皆是一等一的好货,能喝得起这种茶不算什么,斜眼瞄了眼齐氏,忍不住好奇为何会来这里,“大嫂让我们来可是因为什么喜事不成?”
齐氏诧异地抬头,“喜事?博文的亲事定在明年,这时候府里还能有什么喜事?”
宁氏没回答,待茶凉得差不多了才端起来,抿了一小口,眸色渐深,她以为辰屏侯府这种人家能喝一般的茶已不容易了,没想到竟是如此低调的奢华,丫鬟奉茶的时候她就闻着味道了,有的茶猛一吸鼻子和上好的茶香一样,实则不过是茶商在一般的茶叶里添了香料,冷了,味道就淡了,真正上好的茶,哪怕是冷了,茶间的香味也在,且味道淡而不散,倒是她小看辰屏侯府了。
周氏穿了身浅紫色的芍药褙子,一身白色拖地长裙,颜色鲜亮而不失稳重,一眼就知道是好相处的,比起她,宁氏则要隆重得多,衣衫是新制的,头上的穿戴也是全部是宫中御赐之物,气质端庄。
周氏与三位不熟,脸上却也不显尴尬,“大夫人怎么有空转到这边来了?”文家和周家说了亲,论起来,以后文博文还要叫她一声姑姑,周氏不明白三人来意,却也没主动问起,而是说了些府里的闲杂事。
辰屏侯府也就三个人,人口十分简单,琐事却是不少,齐氏听着听着不太感兴趣了,四下打量起来,宁氏面上却温和了许多,不管家不知道府里的杂事,对周氏印象又好了不少。
“今日冒昧前来,还请沈夫人不要见怪,早前就该亲自登门拜访谢谢你了……”说这话的时候,门外丫鬟说又有人上门了,宁氏面上愈发舒缓,“是我请来的,沈夫人可否……”
“大夫人客气了,明月,快去门口迎着。”面上沉着冷静,心里却起了波涛骇浪,江家太夫人已经十多年不出门走动了,哪怕皇上最疼爱的五公主下嫁江家,都没听说江太夫人有何值得高兴的,又担心明月没听说过江家怠慢了,斟酌着要不要自己去接一接,江太夫人今年快六十岁了,年轻时跟着江老爷子吃了不少苦头,战乱时,对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有救命之恩,江家没有封侯,可却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五公主嫁进江府后也和其他当媳妇的没什么区别,如果说将军府的地位和荣耀是沾了太后的光,那么江家,则是实打实入了皇上的眼,江家少爷小小年纪就当选了太子陪读,江家更是出过太子太傅,说起江家,谁不望文生畏?
不止周氏,齐氏和裴氏也震惊了,江家那位太夫人和府里太夫人有些交情,对她们庶子庶女非常不喜欢,可是对宁氏却是极好,齐氏不由得多看了周氏两眼,她大概猜着宁氏来这边的目的了,可是心中更震惊,府里那位可是太夫人的宝贝,太厚也常称赞夸奖让皇上善待,结果亲事落到这种门槛上,心里暗暗思量起来,大房的两个少爷的亲事门第都低,到了二房三房,她们的孩子岂不是也跟着遭殃?齐氏脸上就不太愉快了,面上却不敢表现一丝一毫。
远远地听到了脚步声,周氏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丝毫不担心三位轻视她没见过世面,主动出声道,“江太夫人德高望重,我一直都敬重她,容我出门迎接她老人家。”